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纹身 ...

  •   医院的病床终日沁着彻骨的寒凉,那是积年累月下来的,单凭人的体温是捂不热的。生命在这里流逝,每一缕魂的消散都要消耗着床上为数不多的阳气,因此病床总是个让人忌讳的存在。
      贺清舒侧躺在病床上,脊骨抵着坚硬冰冷的护栏,那感觉并不陌生,身后的护栏很像是一杆竖抵在背上的枪,可惜鼻尖并没有尘土硝烟的味道,只有那有些冷的消毒水味道。
      祝荣躺在他的臂弯里睡得很熟,像是一只流浪很久的猫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病床对于两个成年男人来说还是太狭窄了,贺清舒只能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小心的让出更大的空间,可惜两个人还是紧紧地贴在一起,严丝合缝。
      怀里的祝荣轻得像是一缕魂,飘在病床上又被厚重的被子压了回去,整个人处在一个半飘半落的游离状态。
      贺清舒将祝荣的胳膊塞回被子里,一圈金色在他的手腕处晃了一下,贺清舒轻轻的撩起袖口,看见了那个金手镯。
      祝荣太瘦了,那镯子在他的胳膊上空档的晃悠着,时不时的硌着他的骨头。
      可他的荣哥还带着这个,带着他的聘礼,等着他的爱人回家。
      贺清舒的唇轻轻印在祝荣的脸上,他的脸颊瘦而小,捧在贺清舒粗粝的手心像是一小块瓷。
      祝荣早就瘦得脱相了,可惜上天总是怜惜这个苦命人的容貌,却不曾想美人的苦痛更让人唏嘘。
      他本生着一张婉约模样,却因为经年的疲惫多了几分哀伤。
      他的五官也因瘦削而多了几分凌厉。那本细腻白皙的皮肤变得更白了,苍白的脸上少了几分鲜活却多了几分疏离。
      这些年他受苦了。
      祝荣有些不满于睡着被打扰,有些愤愤的蹙起眉毛,但又因为喜欢这味道,又将自己的脸埋进贺清舒的衣领里,像是只憨憨的小动物,只顾着将头藏起来,屁股还漏在外边。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夜灯,贺清舒却睡意全无。
      他又想起祝荣意识不清醒时那愤恨的眼神,他的荣哥还是恨他的吧。
      那样的眼神他不曾见过也不忍去回想,现在他只想守在他身边,日久天长,一生不离。
      贺清舒半睡半醒了一会,就被一声巨大的噪音吵醒,是有人用力地闯开了病床门,还有重物落地的杂音。
      贺清舒下意识的拥紧怀里的祝荣,祝荣也不安的往他的衣领里钻着。
      贺清舒转头一看,门口立着以为长发瘦高的男人,穿着一件干练的黑色西装,只是纤长的脖颈上系着一条砖红色的丝巾,显得有些突兀但又勾着人的视线移不开。
      那人有些风尘仆仆的,身边还倒着一个大行李箱,正是造成噪音的罪魁祸首。
      来人正是芍药。
      四年未见的芍药依旧光彩夺目,时间并未给他增添寂寞沧桑,反而在阅历的累积下多了几丝风情。
      他就像是将要成熟的浆果,马上就要溢出香甜的汁水。
      怀里传来了几声不满的鼻音,像是在气愤被人扰了好梦,但更像是在撒娇,贺清舒轻抚着祝荣的背安慰道,
      “是芍药哥回来了,你再睡一会。”
      “他怎么回来了?”
      祝荣的鼻尖贴在贺清舒的胸膛上蹭了蹭,清醒了几分才从他的怀抱里钻了出来,探出头问立在门口的人。
      “你怎么回来了,国外那批货不是要跟到月底么?”
      芍药看着床上腻歪的两个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觉得自己就是多余费这心思,一下飞机就直接赶过来。
      现在倒好,现在有一种出门办事的小妾回来给床上的主子请安的感觉,一会是不是还得打水伺候两人事后啊!
      可这一腔怨气也不好发在他亲爱的祝荣身上,就转而对着那张酷似贺清仲的面孔嘲讽道,
      “贺老三你出息了,刚回来就能把小荣折腾到医院。”
      祝荣羞得满脸通红还不忘对芍药解释着,“不怪他,是我一直不注意身体。”
      “哎呦你现在知道了,天天熬夜工作,不吃饭光酗酒的时候谁劝都没用,现在记起来自己还是个肉体凡胎了。”
      祝荣刚想狡辩几句,就见贺清舒的脸色阴沉,像是马上要落下雨来,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疯狂的像芍药使眼色。
      芍药也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两个可怜人这四年里过得都不好,就及时的错开了话题。
      “贺老三你怎么剪了个寸头,像是刚从狱里放出来似的。”
      芍药细细打量着贺清舒,四年的时光磨去了他最后一丝青涩,他的五官已经有了成熟的锐利。前线的阳光与太阳为这张脸平添了几份粗狂的野性。
      而变化最大的还要数那双眼睛。
      那双澄澈一眼望得到底的眼睛,如今变得冷厉坚毅,像是一双孤傲的鹰,无论看谁都像是在瞄准猎物。
      这双眼睛,很接近那双眼睛。
      芍药的手不自觉的摩挲在无名指上那枚与他格格不入的大金戒指上,那枚戒指已经被盘得圆润暗淡了。
      “好打理,这样很难看么?我不剪头发了我留起来。”
      贺清舒有些局促的看着祝荣,生怕他嫌弃自己,其实这阵子他自己也暗自观察了那些前来探病的人,自己的形象在鹏城确实像个土包子。
      祝荣轻轻抚摸着他有些扎手的短发,一如既往的温和道,
      “不难看,你怎样都好看。”
      病房里暧昧气氛浓郁,这样尴尬的就是“第三者”芍药了。
      最后贺清舒觉得两人这样躺在被窝里答话还是有些不好,刚想起身却又被祝荣拉住,芍药一副没脸看的样子摆摆手,
      “你们俩躺着吧,我一会就去公司了。”
      “我没事了,公司的事我可以在医院处理。”
      “敬业劳模,你快歇歇吧,你都鞠躬尽瘁这么长时间了,也让我为公司做点贡献吧。”
      “芍药,谢谢你。”
      祝荣看着芍药那双满是嫌弃的绿眼睛,心里满是暖意。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眷恋的,除了他的爱人贺清舒,那就是他的好友芍药。
      这些年他玩命的工作,芍药又未尝不是,这些年他在国内的时间几乎不超过两个月。
      两个人都明白,那根弦一旦松下来铺天盖地的苦楚瞬间就会将他们淹没。
      他们只能让自己忙碌更忙碌。
      “肉麻死了,你们俩腻歪吧,我还得挣钱呢。”
      芍药没眼看两个人,虽然小别胜新婚,他们俩又分开这么久了,但这也太腻歪了,简直是闯进他俩被窝了。
      没眼看没眼看,再看就要长针眼了。
      就当芍药转身要潇洒离开的时候,一声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给这寂静的氛围平添了几份紧迫。
      三人都有些迷茫,现在外边的太阳还未升起,是谁会这种时间打来电话呢?
      芍药见两个人还在被窝里腻歪没有起来的意思,就自己过去接起电话,声音里依旧带着些独有的轻佻,那语调并不让人讨厌反而勾得人心痒痒的。
      “您好,我是华强医疗邵幺,您哪位。”
      电话那段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可那并不是全然的寂静,隐隐绰绰的能听见几声夹杂着电流的粗重呼吸声。
      芍药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您哪位,不说话挂电话了。”
      那边还是长久的沉默,就当芍药准备挂了电话在和祝荣二人大骂这个神经病时,电话那边有了声响。
      “芍药你好,我是贺清仲。”
      那声音隔了四年的时光,再加上嘈杂的电流变得竟有几分陌生。
      可芍药又怎会忘记那声音,那是无数个夜晚在他耳边的低语,那是无数个清晨沙哑的早安。
      可惜时间太久了,他们分离的时间已经超过在一起的日夜了。
      芍药换了只手接电话,他那只手满是湿潮的汗,已经滑得握不住电话了,但还是故作冷静的问答道,
      “你找你弟弟是吧,我去叫他。”
      那边还是沉默了,静了几息才回答道,
      “麻烦了,谢谢。”
      芍药将电话交给贺清舒以后,头也不回的拉起行李箱离开病房,甚至都没有和祝荣道别。
      他步履匆匆的急行在寂静的走廊里,脑子一片空白。
      谁能想到一向矜贵优雅的邵先生也有这样落荒而逃狼狈的时候。
      真是苍天饶过谁。
      芍药有些烦躁的拉扯了几下脖颈上的丝巾,想要用几口爽利的空气换得些理智,若隐若现的丝巾下面裸露出他雪白的脖颈,
      以及一行黑色的花体英文。
      那英文像是一行兽齿烙印在他的颈上,像是一条黑色的枷锁,这一生他都要带着这行烙印存活了,这枷锁将要束缚着他的一生。
      芍药大口大口的吞噬着空气,可怎么都觉得不够,反而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那声音一生大过一声,振得他胸腔都在疼。
      他心里安慰着自己,一定的时差的问题,或者是自己连夜赶回来没有休息好。
      绝对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平复着喘息,犹豫再三还是将那条丝巾解了下来,以便更好地大口呼吸,可那脖颈上的隐秘痕迹瞬间暴露出来,
      白与黑的强烈反差下让那印记变得更加显眼。
      那上面赫然印着的,是贺清仲的名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