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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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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荣并不记得那么多细节,他只记得自己和贺清舒走在路边,然后脖子一痛就失去了意识。
而当他意识回笼,只觉得喉咙干得发疼,就像是一块缺水的土地干得裂开,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潮湿粗粝的布料。
视野渐渐清晰,他周围有很多人,吵得他耳膜涨疼,消毒水的味道灌进胸腔,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
怎么又进医院了,这阵子真是时运不济,找时间还是应该找个庙拜拜。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那张熟悉的脸也在视野里放大。
那是他的爱人。
可是那双眼睛为什么在流泪?大滴的泪砸在脸上好冷。这种冷祝荣只在梦里感受过。
还在梦里么?
“清舒...怎么哭了?”
祝荣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了,半哑的声音像是砂纸磨在粗玻璃上,扎的耳朵痒疼。
“荣哥...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贺清舒紧紧握住祝荣的手贴在脸颊上,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爱人的生机,祝荣看着吓坏了的爱人刚想伸出手去安抚,却被一旁的芙蓉尖声打断了。
“祝总,您快劝劝贺先生,他怎么也不肯去包扎。”
祝荣移过头不解的看着芙蓉,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慌的芙蓉,这个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此刻她的眼神绝称不上冷静。
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祝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还在梦里。
“祝总,您看看贺先生的手,他再不去包扎就要失血过多了。”
芙蓉急切地声音仿佛叫醒了祝荣,他赶忙拉起贺清舒的另外一只手,惊得他险些又晕过去。
那只手被贺清舒的外套包裹着,大片的红渗出来已经分不清外套的本色,凝固的,干涸的,新鲜的血都绽放在那片画布上,还有一些吃不消的顺着衣摆滴落下来。
祝荣不用起身也猜得出,地面上一定也积着一滩血,已经失去温度变冷了。
可贺清舒却想感觉不到痛似得,依旧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眼睛虽然看着他但是瞳孔却已经失焦了,整个人的魂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祝荣叫了他好几声也不见他回答。
只是那双手越来越紧,紧得祝荣骨头都脆生生的响。
“清舒,清舒,去包扎好不好,去包扎,我没事的。”
许久贺清舒才回过神来,有些情绪激动的按着祝荣的肩膀,那双带血的手掌因激动又落下几滴冰冷粘稠的血滴,溅在祝荣苍白的脸颊上。
像是一滴血泪。
“荣哥,我不走了,我不回百京了,我要留下陪你我要护着你,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事了。”
祝荣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柔声劝着,“清舒,先去处理一下手好不好,好多血我害怕。”
贺清舒的身子顿了一下,缓慢地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染透了的外套,将那双受伤了的手藏在身后才点点头。
芙蓉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得推着贺清舒往外走,贺清舒得到了指令倒是配合,只不过走几步就要回头盯着病床上的祝荣,生怕再一回头他就不见了似得。
芙蓉将贺清舒送到医生那里缝合后,才急忙赶回来和祝荣汇报情况,她也是吓坏了,只穿着一双塑料拖鞋就赶了过来,脚面都冻得通红。
“祝总,今天是前阵子倒闭的厂子员工来寻仇的,想...想用铁丝将您割喉,被贺先生拦下来了,兰坤和警方去处理了。”
芙蓉看着神色不变的祝荣,犹豫再三还是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
“我认为您以后出门还是带着保镖吧,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祝荣在鹏城的这些年过得并不风平浪静,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纠纷,有利益纠纷必然会起冲突,以前祝荣出门都会带着几个保镖,可保镖只是这文雅的称呼,这些人准确的称呼应该是打手。
这是鹏城企业家常规的配置,毕竟养打手要比养保镖经济实惠多了。
但自从贺清舒回来以后,祝荣就撤了身边的人,并不是他信任贺清舒的能力真的把他当成保镖,而是他莫名的觉得贺清舒回来以后一切都安全了。
安逸迟早会酿成大患,就像习惯了安逸的贺清舒同样没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危机。
“他的手怎么样了。”
祝荣的声音已经没缓过来,芍药凑近了几步才听得真切。
“这个...王朝在陪同缝合,他说会亲自跟您讲,您没醒过来之前贺先生怎么也不肯去缝合。”
祝荣觉得胸口很闷,掀开被子喘了好几口气也没能缓过来,脖子也开始疼,疼得耳朵都在嗡鸣,缓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脏也在疼。
王朝没多久就回来了,他向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看着他一脸沮丧屋内的两个人就明白情况并不乐观。
“清舒他...”
“你的脖子问题不大,只是皮外伤,但是老三的手...哎...”王朝顿了一下斟酌语句,想要将事情尽量说的委婉一些,“右手割得太深伤到神经了,大概率要有后遗症了。”
祝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房间的一角出神像是没听见一样,芙蓉看了一眼他便带着王朝出去了,房门轻轻关上,病房里就只剩下祝荣一人。
祝荣呆愣了一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附在脖颈的纱布上,重重的掐住了刚包扎好的伤口。
大股温热的血顺着虎口滑落,胸前的衣襟都是黏糊糊的,空气逐渐稀薄,视野开始发白,身上的失温感也越来越强烈,
祝荣才觉得自己的心没那么痛了。
这场痛快的自虐行为是在芙蓉的尖叫声与王朝的制止下结束的,事后三人谁都没说话,只是在这诡异的安静里听着护士的唠叨,接受着护士重新包扎。
贺清舒对自己的手并没有多爱惜,可能是在前线见多了,这一点后遗症都在可接受范围内,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再做什么精细的工作了。
反而他很庆幸,用自己的手换得祝荣的一条命,这是再实惠不得的买卖了。
可庆幸之后就是强烈的后怕,他事后复盘了无数次这场人祸,每次都吓得一身冷汗。
若是今天自己没和祝荣一起出去,祝荣独自面对这种事怎么办?
若是他没站在祝荣身边,或者没抓住铁丝怎么办。
一场场复盘就是他的精神自虐,他知道祝荣现在平安无事,但他更明白如果今天的每一件事有分毫的误差,他的荣哥就真的被当街割喉了。
他从未想过祝荣在鹏城还会有生命危险,再三逼问芙蓉才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种强烈的恐慌感指引着他,
他要留下。
回到病房里,就见祝荣沉默的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芙蓉和王朝两个人静默的立在一边,三人都不言语,也没有视线上的交流,可屋内的氛围就是很不对劲。
两人看见贺清舒进来就转身走了,贺清舒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病床边握住祝荣的手,那双手很冷还带着淡淡的酒精味道,贺清舒并为多想,依旧笑嘻嘻的柔声问道,
“荣哥,脖子还疼不疼?”
祝荣的头没动,只是抬了一下眼睛看着他,那眼神熟悉得毛骨悚然,让贺清舒想起了百京遇险的那一夜。
枪下的祝荣最后的一眼。
可那神色又很快消失了,快得贺清舒根本分不清它是否真的出现过。
“你的手...”
“问题不大,可能会有些手抖,但是还能给你切菜做饭的。”
祝荣闭上眼睛想要遮住溢出的泪,他不应该有眼泪了,他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我不走了,我认真的,我会留在你身边陪你,你在鹏城我在鹏城,你想去其他的地方我就陪你去,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祝荣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摇头。
“荣哥,其实你不想让我走的,我回百京是不是让你觉得又被我抛下了。”
祝荣睁开眼沉默的看着他,眼里的水雾还未散尽,整个人看起来很可怜。
“你知道我很笨的,下次不开心要提前告诉我,我不会再抛下你了。”
贺清舒温热的手抚上祝荣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他有些发冷的脸颊,试图去焐热这块皮肤,也试图撬开这张不言语的嘴。
“我太傻了,我只想着像我大哥一样,能在自己的位置护着芍药哥,也没想想一开始你就不想要这些,你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多出人头地,你只想要有人陪在身边对不对?”
祝荣点头又摇头,艰难的用嗓子挤出几个字来,
“只要你。”
“不是陪,我爱你。”
这份表白来得有些不合时宜,直到说出口了之后两人才真正意识到,爱这个字从未正式的出现在两人之间。
他们爱的水到渠成,本以为不再需要言语上的仪式。
可如今,再艰难的困境有这样一句爱好像都能抗得过去。
贺清舒目光沉沉的看着祝荣,他突然就明白了,自从遇见祝荣以后,他的人生已经变成了标准答案,他毫无选择只能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