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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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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黑雨未歇,柏油一般的黏在玻璃上,又从紧闭的窗户上滑落,留下难清的瘢痕。
屋外传来咒骂声:“不是跟你说了,这家伙是咱们院里最后一个Omega!金贵的很,明天就要进上城区了怎么还叫他发这么高的烧?”
“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是个精神病!吵着说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哪来的人?
沈家看中他纯属因为他漂亮,又便宜又傻,想挑回去给沈老爷寻个开心!”
一个中年的女声响起:“我本来想着趁机教训一下他,别送去得罪了人。
谁知道这家伙一碰就尖叫,我抽了他两下他就一病不起了。咱们物资本来就不多,能用的药都用了,也没见他好!”
这都是什么人……
尔酽迷迷糊糊地醒来,胸口闷痛,连呼吸都极其费劲。
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医学生,好不容易熬过了期末考试,精神恍惚想回去补觉,奈何老天跟他开玩笑,叫他被车撞了去。
等意识回笼,尔酽便发现自己趴在一个黑漆漆的破地方,外面雷雨交加。
他不喜欢打雷的天气。
尔酽感觉自己浑身酸痛乏力,呼出的气息十分灼热。他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感觉很糟糕。
呜呼,吾命休矣。
尔酽在心里无力地吐槽,努力地向床边移动自己的身体,门突然被打开了。
尔酽一个激灵,屏住呼吸。
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提着灯,凑过来仔细看了看他,啧啧道:“还好还好,人还活着,明天就能甩掉这烫手山芋了。
小家伙长的真俊……老婆子你还不过来给他擦擦脸,回头怎么跟那边交代?”
“来了!就你事多!”
老婆子骂骂咧咧端着盆走进来。
男人把尔酽拖起,接过一条不知道用过多久的破抹布。
他在混浊的水里涮了两下,像抹腻子一样蹂躏尔酽的脸:“你还没烧傻吧?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尔燕,燕子的燕哈。”
居然跟我同名不同字。
尔酽被摆弄的七荤八素,急促的喘咳起来。
男人皱眉道:“怎么感觉活不长了呢……算了,无所谓。明天记得好好配合,孤儿院就吃喝不愁了。”
他说着,把尔酽丢回破床,和老婆子到楼下喝酒。
自己怕是穿到了哪个倒霉蛋身上。
尔酽趁络腮胡下楼打牙祭,挣扎着爬起来挪到窗边。
黑色蜿蜒的雨迹遮住了他的影子,外面零星的光亮在雨中奄奄一息。
以他看过为数不多的灾难片带来的经验,这黑雨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与其在外面瞎逛,还不如直接去什么沈家来的安全些。
更何况这具身体已经破烂到寸步难行,他就算有心想离开也毫无可实施性。
尔酽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回到床上将自己蜷缩起来,天已经很冷了,他感觉自己在瑟瑟发抖。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二天雾蒙蒙的,太阳可怜得维持着亮度,似乎随时会熄火。
尔酽撑着酸涩的眼皮,被络腮胡推上了飞行器。
飞行器有些年头了,开起来摇摇晃晃,尔酽悄悄攥着扶手,汗浸湿了手心。
络腮胡跟不要命似的,往嘴里灌了半瓶劣质的酒。
末了,他用手背蹭了蹭嘴,自言自语道:“真羡慕你们这些Omega,长的好看点就能去上城区享福。”
“当真是享福?这福气给你,你要么?”
尔酽拉起自己洗掉色的袖子,小臂上全是淤青,青紫上面是陈年的疤痕。
他端详了两秒,心中升起了一丝恨意。这是来自原身的情感,尔酽把它记在心里。
他随即将袖子放下,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不要?你个兔崽子可别不知足。”
络腮胡嚷嚷道,“其他人在下城区,基本上这辈子都碰不到那些人上人,你们不一样。
上头O缺的很,经常会下来寻摸些美人儿,早几年那更是荤素不忌。”
呵,尔酽心里冷笑。
“你在下城区呆久了,身上就会有下城区的味道。哦,上帝,我真应该给你找个神父洗清罪过的。
好好服侍他们啊,表现好了,我才能财源广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艘破烂终于停了下来。
缪斯港,停泊区的人们在接受畸变检测。
从外城到下城是第一道防线,只要畸变程度低于30%就允许进入,但上城区的管控很严格,但凡探测器响了你就得滚蛋。
络腮胡架他下来,旁边一艘香槟色的飞行器上走下来两个人,衣冠楚楚,透露着华贵的气息。
络腮胡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哎呦~这不是程助理嘛,小姐您是……”
程助理嗯了一声。
女士没有看他,将络腮胡身后的尔酽上下扫视了一遍:“你就是尔燕,怎么病怏怏的?”
“前几天干活不小心。”
尔酽顺从地低下头,睫毛忽闪忽闪的,呼吸很浅,脸色有些苍白。
嘴唇因为缺氧而紫绀,看起来柔弱无力且乖巧。
“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了,回去自会有人给你检查。”
络腮胡见他们把人收下了,点头哈腰,忙不迭地上了他的破烂飞行器。
尔酽在后排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下,目送这个禽兽离去。
他收回目光,发现程助理正透过前排的后视镜看向他:”怎么样?”
程助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优越,“你从未见过的上城。”
“很好看,很……金碧辉煌。”
尔酽客气道,这里的复古建筑比较多,还有很多喷泉,即便是在阴天,白金色的建筑依旧光彩夺目。
“比其他城区好多啦,其他地方什么都做的灰不溜几的,一点艺术氛围都没有。”
程助理摆手,“你是咱们沈总买来的,回头机灵点,别惹他们不高兴。
伺候好了说不准就能留下来,衣食无忧不好吗?
作为艺术领军集团,在娲城实力能一较高下的只有瞿氏。”
程助理哼了一声:“瞿沈两家算是世交,瞿总近些年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他们负责了几乎全部的医疗,如今当家的比较喜欢艺术,又侵占了一部分我们的领域……”
尔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眯起眼睛:“可能比起沈总,这位瞿总更需要可心人儿?”
“什么?”程助理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他,心里却在暗自揣摩。
尔酽悄悄对程助理说了几句话。
“聒噪。”
女士在驾驶位敲了一下手指。
程助理嘿嘿一笑:“李姐,别这么吓人嘛。”
尔酽在心里附和,表面上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闭目养神去了。
程助理又瞟他一眼,面色阴晴不定。
他有好几年没碰到过这么狮子大开口的Omega了……也许瞿连堂还真好这口呢。
这个仪表堂堂的家主,今年芳龄二十九,从未和任何人传过绯闻。
虽然其他家族不止一次推荐过各类人选,但总是不了了之。沈家迫切地想往这位家主身边多放几个线人。
俗话说,无欲则刚。
一个没有弱点的竞争对手是沈氏最不愿面对的。
如果这个小青年能打听到什么,如果他能成为瞿连堂的弱点……
一车人怀着各自的心思飞过热闹的街道,停在一栋大楼的屋顶。
他们口中谈论的瞿连堂正站在秘密研究所的地下。
惨白的灯光让一切都阴森森的,这个男人像冻结的冰雪,散发着寒气,浅灰色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干的事实在称不上温柔。
巨大的培养罐里,一群赤色的蝴蝶躁动不安地撞着玻璃,瞿连堂注视着它们,然后熟练地挽起衣袖。
衣袖下是机械的小臂,他这段血肉之躯似乎因为不可控的因素不得不舍去了。
瞿连堂取下义肢,断面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疯狂地生长起来,不是人类应该有的肢体,而是触手样的东西。
他面不改色地抽出匕首,一刀斩断了新生组织。
它们被投进培养罐,蝴蝶一拥而上,很快分割了他的血肉,发出令人肉麻的蚕食声。
“你没打保护剂?”监控里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这件事很着急么?”
“打了,很显然效果不如以前。畸变的侵蚀越来越快,已经超出了这几年的峰值。”
瞿连堂对着伤口喷了几下药水,血凝结了,不再长出奇怪的东西。
他将机械臂装回去,恢复了矜贵的常态,“赤蝶再次振翅,我要找的人出现了。”
“预知里的天外来客,你的梦中之人?”男子有些困惑,“真有这种事?你们家的传承是挺奇怪。”
“我们家每一代被命运选中的人都会做梦,一些奇怪的却又必然成为现实的梦……
我等了他太久,日夜辗转,真要相见却又生出怯意。”
“很痛苦吧?瞿家家主就没有长寿的。”
老王在控制台前转着笔,“为了自己所感知到的事献上一切,赌一个大概率不包含自己的未来,值得吗?”
瞿连堂听罢,笑了:“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是自愿的。”
他有些好奇,在梦里看不清真面目的那个人,到底是何等模样。他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瞿连堂将长发挽起,准备离开研究所。
距离他和沈继威约好见面谈生意的时间还差一个钟头,他在控制台门口停留片刻,顺走了老王的草莓味营养液。
“哎!那是我给师妹留的,你不是不喝甜的东西么?”
“草莓味的比较保险,老少皆宜。
总不能请人家喝三倍清凉无糖薄荷味,那种东西只有我们这种常年熬夜已经免疫的人能受得了。
等这段时间忙完给你俩放三天假,想买多少买多少,这瓶先借我用。”
“成交!老板大气。”老王立刻收回卖惨的脸,乐呵呵答应了。
瞿连堂哭笑不得:“你嘴这么欠,小师妹知道吗?”
老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把他的老同学兼现任老板请出了工作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