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限定主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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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舟在沙发上醒过来，线条冷硬的吊顶和窗外陌生的城市天际线让他有几分茫然。
他坐起身来，质量棉滑柔软的空调被顺着大腿滑了下去，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了一点。
哦，在江瑞安家，昨天这个时候自己还是“非法闯入者”的身份，今天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江瑞安的债务人了。
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点开了未读消息，映入眼帘的是伯父发来的，一笔不算小的转账，以及长长的语音条。
点开第一条，熟悉的声音带着担忧絮絮叨叨，“一周啊，在外面玩吃好点，高考完了好好放松放松，外面骗子多，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冰冷坚硬的手机外壳硌得人手心疼，许一舟点开了转账记录，手指悬停在收款上迟迟按不下去。
半晌，像被烫到了似的将手机丢回了沙发上。
寄人篱下的日子就像爬山虎，外表葱葱绿绿一片祥和，其实早已将墙体牢牢束缚，努力挣脱，只会带来钻心的痛，留下满身伤痕。
他怕的不是外面的骗子，怕的是亏欠太多，怕伯父伯母难以说出来的怨言，也怕自己难以偿还，怕自己成为那个难以开口赶走的“负担”。
冷意从脚底窜到心里，许一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滑落的空调被捞了起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空调太冷了，整个房间都太冷了，像他的主人一样，散发着浓浓的冷气，中央空调的总开关又在江瑞安的房间里，许一舟缩了缩脚，把自己团得更严实了。
重新捞起手机，看着转账接收界面，许一舟闭了闭眼睛，重重按下“退回”。
“谢谢伯父，钱就不收了，我攒的钱够用的，我会注意安全的，过两天就回去了。”
反正。
昨天才找债主借了钱。
肚子发出了抗议，许一舟看了一眼手机里面充足的余额，点开了外卖软件，手指上下划拉着，精挑细选半天，搜罗了一圈能用的券后，凭借着昨天一路上模模糊糊的印象填好了地址。
在备注栏，许一舟思考了片刻，随即重重敲下“不要敲门，放门口即可，有人在睡觉，谢谢。”
做好一切后，清晨的光线洒向了客厅，许一舟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江瑞安的家。
两室一厅，主卧之外另外一间与客厅打通了，屋里塞满了书、器材和工作台，工作台边沿摆放着一只温润的旧马克杯，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角落落款处是拍摄的地点和日期。
和江瑞安本人一样，他的屋子也处处透露着冷冰冰的气息，却又在缝隙之中流露出几缕不易察觉的人间烟火。
是置物架上摆放着的盛开的几朵郁金香，是沙发上被主人随手丢弃的深咖羊毛毯，是电视柜上那排排坐、憨态可掬的草莓熊盲盒玩偶，就连洗漱台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护肤用品......
待洗漱好之后，换上了昨天江瑞安给自己搭配好的衣服，外卖也正好送达，将点的蒸饺、包子、豆浆、油条一一摆上餐桌，许一舟在主卧门口犯了难，手抬起来又放下，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口，脑子里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
小人A：“别叫别叫，万一江瑞安有起床气的话怎么办？周末补觉的时间叫人早起，真的很让人讨厌！”
小人B：“叫吧还是，早餐凉了的话就不好吃了，而且空调温度这么低，热豆浆马上就会变成冰豆浆了。”
就在许一舟陷入天人交战之际，主卧的门一下子开了，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江瑞安拉开门，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睡意，眉毛紧紧蹙起，看清门口杵着的人影，惊得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抵住门框，语气像掺了冰渣子，“大清早的，你杵这干嘛？”
许一舟被他那冷飕飕的眼神和语气冻得一哆嗦，忙不迭后退两步，差点举手投降，脑海中不合时宜闪过“非法闯入者”的旧标签，心有余悸地摆手，“没没没，我是想叫你起床吃早餐的！外卖到了。”
江瑞安视线落在餐桌上，心里的气消了一点，语气稍缓，“本来就没几个钱还点外卖。”说罢，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马上就好。”
一顿早餐在近乎凝滞的沉默中推进，只有空调的低鸣和碗筷碰撞的轻响。
许一舟埋头对付着一个包子，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对面，江瑞安吃得慢条斯理，或者说，根本没怎么吃。
那杯豆浆只喝下去一半，包子也只咬了一口就搁下了，煎饺更是动都没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筷子尖。
许一舟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放得比平时还轻，“小江哥，是不是......不太合胃口？”
江瑞安摇了摇头，站起身，动作带着点晨起的慵懒，“我早上没什么胃口，不用管我。”他径直走向工作台，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吃完收拾好，我处理点事就出门。”
许一舟眼睛瞬间亮了，像被注入了活力。从小到大没怎么出过远门，这趟意外之旅本身就充满新奇。他立刻就把“不合胃口”的担忧抛到脑后，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含糊应着，“好嘞！马上！”
许一舟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杯盘狼藉的餐桌，将垃圾收拾好丢到楼道垃圾桶，再悄声回来关上门，生怕惊扰到工作台前的那位。
收拾停当，他抱着手机窝在了沙发一角，两条长腿随意蜷着，像只等人投喂的大型犬，阳光正好落在他的半边身子上，发梢染上浅浅的金色。
待江瑞安处理完工作信息，拿起相机准备出门，回头看见的就是许一舟乖乖坐在沙发上等自己的模样。
男生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优越的眉骨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穿着自己搭配的衣服，意外的合衬，安静下来的样子，有种纯粹又生动的美感，像女娲手里毕业的优秀作品。
几乎是职业本能，又或者是一瞬间被那种安静的生命力撰住，江瑞安下意识举起了相机。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许一舟闻声侧过头，阳光落进他带笑的眼睛里，像揉碎了金子，“小江哥，拍我呢？拍得帅不帅？可以出门啦？”
那笑容太过晃眼，带着少年人毫无阴霾的热度。
江瑞安握着相机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似乎被那亮度烫了一下，他迅速垂下眼帘，避开那直勾勾的注视，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维持着一贯地平稳，“嗯，走了。”
......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脚踏出开着强劲冷气的车门，苏城那裹着湿气的热浪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瞬间糊了许一舟一身。
阳光白花花的炙烤着地面，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嚯！”许一舟忍不住低呼一声，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蒸笼一般，他下意识扯了扯领口，扭头看向停好车从车上下来的江瑞安。
他依旧一身清爽，仿佛自带降温结界，除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热度对他好像毫无影响。
感受到许一舟充满“这不科学”、“热死我了”的眼神，江瑞安笑了笑，递过来一包湿巾，“我也很热的，只是习惯了而已。”
许一舟接过，随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珠，像是给自己心理暗示一般小声逼逼，“我能接受的，入乡随俗，出来玩得适应每个地方的不一样，包括温度。”
江瑞安听着他的碎碎念，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走吧，带你去逛逛。”
没有往游客众多的热门景点去凑热闹，江瑞安带他走的是更为安静的巷弄。
白墙黛瓦夹着狭窄的青石板路，墙角覆着厚厚的青苔，空气里隐约飘荡着软糯的评弹唱腔，不知是从哪扇虚掩的木窗里漏出来的。潮湿的空气混杂着老木头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水腥气。
江瑞安走得不快，目光流连在斑驳的墙皮、门楣的砖雕、墙角小孩的涂鸦，或者是青石板路上一丛肆意生长的小花。
偶尔会猝不及防的停下来，举起胸前的相机，捕捉某个瞬间的光影或线条，“咔嚓”的快门声清脆的打破巷子的宁静。
许一舟起初还东张西望的找“景点”，后来干脆放弃了，亦步亦趋的跟在江瑞安身后，好奇的看着他看的那些东西，虽然他看不明白那些线条和光影的区别，但也渐渐的品尝出一丝不同于热门景点的宁静趣味。
时不时的江瑞安会对眼前的建筑给他介绍一二，会调出自己拍的照片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自己看不懂，但是许一舟还是会很认真的点评。“这墙蛮旧。”、“这花蛮花”、“这个光线牛逼啊我怎么没发现”、“这门还能这么拍啊。”
这导致后面江瑞安都懒得拿相机给他看了。
许一舟偷偷瞥了眼正盯着取景框的江瑞安，发现他虽然看着从容，但是鬓角也渗出了些许的汗珠，解开了领口露出的皮肤也带着一层薄薄的湿意。
经过一座小小的石拱桥时，许一舟被水里挤挤挨挨、肥肥胖胖的锦鲤群吸引了注意，忍不住探头朝水里看去，他下意识想掏手机拍照，却忘了手里还攥着擦汗的湿巾团，手机差点脱手掉下去。
“啧”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无奈的气音。
许一舟臊红了脸，手忙脚乱的将手机收好，偷偷瞄了江瑞安一眼。
“我帮你拍吧。”江瑞安举起了相机，对准了略显局促的少年。
对上江瑞安突然调转的镜头，许一舟脸上带着点茫然，表情愣愣的，条件反射的比出了剪刀手，嘴角还僵硬地扯出一个一个“茄子”的微笑，“拍我啊？”
咔嚓。
快门声落下，江瑞安看着相机屏幕，少年顶着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却呆愣的摆着堪称“游客照灾难现场”死亡姿势，看着许一舟笑道，“全靠脸撑着了。”
许一舟被他笑得有些窘，挠了挠头，耳根发红，嘀咕道：“干嘛突然拍我啊... ”
那之后江瑞安像是发现了新的乐趣一般，将镜头从光影建筑对准了许一舟，指导着他站位置、摆姿势。
“别动，别绷的那么紧，放松一点...... 头往左边偏一点.... 看旁边的墙别看我..... 眼睛别瞪那么大...... 看远一点表情别崩..... ”
就这样，许一舟被迫从巷弄观赏者，变成了江瑞安镜头下的“主角”，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每听到一个指令动一下，笨拙的按要求摆好造型，承担着江瑞安专业的审视和“这模特好难搞”的无奈目光。
心里哀嚎着“出来玩怎么比高考还累。”，却又在看到江瑞安认真调试镜头时专注的表情，和偶尔流露出来的满意后，将自己的那点抗议咽了回去，认命的继续当“江大摄影师今日限定主角”。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限定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