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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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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期间出游人多,约好一起回家后,沈迟立刻订了国庆前一天的机票,刚好这天他和江厌都没课,时间比较合适。
沈迟有些轻微晕机,但不严重,再加上也不常飞,所以没有备晕机药的习惯。
他和江厌来到机场,一路无话。
这是自喝醉那天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感觉比初见时还要尴尬,两人无言地坐在车后座的两侧,无言地安检、找登机口,直到无言地坐到位置上。
座位是挨着的,沈迟靠窗,江厌靠过道。
说起来该尴尬的人应该是他,毕竟他一个大男人靠人家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这个“人家”还是他曾经动心过的弟弟,按照沈迟一向自持的个性,这件事可以说是相当丢人了。
但他反而还好,不知是不是因为解开了一些心结,他现在可以无比自然地面对江厌,就像对待自己任性的弟弟。沈迟看得出来,江厌正陷于某种桎梏,所以贴心地选择不说话,留给他独自思考的空间。
于是他入座即闭眼,一来缓解不适,二来避免尴尬。
飞机起飞带来的眩晕和耳鸣使他眉头轻蹙,再加上天气原因,这趟航班意外颠簸,原本轻微的不适感居然开始叠加,扰得他想要入睡都困难。
昏昏沉沉间,他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小臂,继而是江厌低沉关切的声音:“你晕机吗,我看你好像不舒服。”
沈迟半睁开眼,有气无力地答道:“有点……但不要紧,睡一会儿就好了。”
“张开嘴。”江厌说。
沈迟疑惑照做,下一秒,微苦的药片被塞进来,同时,唇边抵上纸杯杯壁。
“喝水。”
沈迟连忙接过杯子,就着温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沈迟笑着道谢,江厌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欠样,语气中含着些数落的意思:“晕机还不知道备药,是准备在飞机上晕死过去吗?”
沈迟也不恼,好脾气地说:“还好你带了,谢谢你。”
江厌并不领情:“你以前都不带的吗?”
沈迟莫名心虚,解释说:“是啊,因为不经常跑动,而且也没有很难受。”
“你知道自己脸色多差吗?”江厌有点生气,“居然还觉得不严重。”
沈迟讪讪道:“这次的确是意外,没想到能这么颠……”
江厌转过脸去不再说话,余光里,沈迟左看看右看看,他没忍住,开口问:“你看什么,不难受了?”
“不难受了,你的药真有效,”沈迟立刻说,“你也晕机吗?”
不然怎么随身带晕机药。
江厌没回答,闭上眼,做出一副要休息的模样。
两侧阳光透过舷窗笼在他脸上,落在沈迟眼中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线条完美的侧面剪影。从眉骨至鼻峰,再到嘴唇和下颚,分毫精细,恰到好处,再点缀一粒浅痣,落在眼角与鼻侧相接处……这张脸属实称得上女娲毕设。
沈迟瞬间共情颜狗网友,他想,如果他会画画就好了,那么他将毫不犹豫把眼前这幕画下来。
身体舒畅后,困意很快袭来,沈迟不知不觉陷入深眠。江厌睁开眼,侧目看他睡颜,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在眼神里暗暗翻滚。
飞机辅一落地,沈迟就收到了沈易知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说自己在出口等他,过了一阵又补充道:江维远也在。
看到这个名字,沈迟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地看了眼正从行李架拿东西的江厌。
江厌注意到他的目光,挑着一侧眉毛问道:“怎么了?”
沈迟勉强地笑了笑,摇头说:“没事,怕你沉。”
江厌心里嗤笑,想说你当自己那晚是怎么上的床,但到底没说话,默默拿好行李排队往外走。
越接近出口沈迟就越心慌,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不快局面,他下意识又想逃避。
江厌在一旁看得透彻,淡淡开口道:“别担心。”
只三个字沈迟就明了,江厌知道江维远在。
接机竟是意想不到的顺利,见面、寒暄,江维远一如往昔的体面,沈易知从始至终的温煦,江厌看不出情绪,但至少没有像以前一样甩脸生气。
回家的路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就连栽在两旁绿化带里的植物都没什么改变。江维远开着车,沈易知坐在副驾,他和江厌坐在后座。
沈易知谈说着近来发生的趣事,说小区里的公园改建了,扩大了规模;西门口新修了喷泉,结果没两天池里的水就变得恶臭无比,负责人坚称水质没有问题,建材也都合规。上面不信,拿去化验,结果发现水里有尿液成分,于是立刻调监控,发现有人遛狗时放任狗往里尿尿,气得负责人把人牵着狗,狗往池子撒尿的一幕打印出来,往小区里贴了好几张,现在还没撕掉。
沈迟听完展颜笑了,江维远从后视镜看他,说他看着瘦了些,叮嘱他好好吃饭。
他没问江厌,江厌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沉默着,沈易知揣度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小厌在汐岸还适应吗?”
江厌不咸不淡地回道:“还行。”
似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回答,沈易知反而愣了,过了几秒才受宠若惊般说:“那就好那就好,饭菜合口味吗?”
“还可以。”
江厌说话时动作都不改变,像被施了定身咒。
沈易知笑着点点头,不再多问。
一路和平,直通沁芳小区——他们住的地方。
沈迟和他爸沈易知先下的车,道别时也都正常,江厌还是那副不怒不喜的模样。
沈迟有些担忧地注视着远去的车影,沈易知在旁拍了拍他的肩,说:“江厌长大了,我想他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沈迟点点头,跟着沈易知进了房间。
屋子还是老样子,陈设没什么改变,沈迟的卧室更是如此,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依旧干净,如同屋主从未离开。
沈迟放下行李,来到客厅,盯着厨房里沈易知忙碌的背影,轻声叫道:“爸……”
“诶——”沈易知忙乱中回头扫他一眼,“是不是饿了,等我把肉片一下,早上买的鲜切肥羊,今天中午我们吃铜锅涮肉,你的最爱。”
话刚说完,他的腰环上一双手臂,沈迟闷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爸,我很想你。”
沈易知僵在原地,沈迟接着说:“爸,对不起。”
背上传来一小片濡湿感,沈易知忙摘了一次性手套,扭过来回抱住沈迟:“跟爸有什么对不起的。”
沈迟给人的印象总是温和坚毅的,情绪起伏不大,不怎么笑,更不会哭。只有沈易知知道,小时候的沈迟就是个小哭包,只是长大后才慢慢变了。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哭包长得再大也不过是个大哭包罢了。
他心疼地摸了摸沈迟的头,说:“不哭不哭啊。”
沈迟埋在他肩窝已需要轻轻弯腰,他倔强地说:“没哭。”
沈易知无奈:“好好好,没哭没哭,爸说错了——快去取碗,准备烧水涮肉。”
沈迟偷偷吸了吸鼻子,这才从他怀里出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多又杂,再加上前段时间为了赶工作熬了几个大夜,沈迟直接瘫在床上,过了两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荒糜生活。
这期间他问了问江厌的情况,对方的回复很正常,他不放心,又暗示沈易知问了问江维远,回答也是挺好。
沈迟松气之余还是觉得不安,想着明天约江厌出去吃饭看看情况。
晚上,沈迟洗澡不小心弄脏了浴巾,想问沈易知有没有新的,沈易知正在书房办公,让他自己在浴室柜里找。
沈迟依次拉开柜门,在中间那扇柜子里看到两条新浴巾,他取出浴巾,紧接发现角落里放着的蓝色牙杯,牙杯里是一支用过的电动牙刷,旁边还有把剃须刀,和沈易知放在外面的那把一模一样。
几乎是同时,沈易知慌张地出现在浴室,呆呆地看着同样呆滞的沈迟。
沈迟赤裸地背对着他,许久之后才问:“爸,你是不是和江——”
和江维远同居了。
“别说了,”沈易知打断他,平日儒雅温柔的沈教授此刻面色赤红,像被扯走了遮羞布,声线高得骇人,“我这就全部扔掉!”
他慌忙走过去,先拿过浴巾披到沈迟身上,随后从角落里捞出牙杯和剃须刀,电动牙刷因磕碰摔到地上,发出吵闹的声响,沈易知狼狈地捡起牙刷,抬步往门外走——他想直接扔到小区公共垃圾桶。
沈迟喊他:“爸——”
沈易知不应声,兀自喃喃着:“爸这就扔掉……这就扔掉……”
沈迟跑过去拉住他:“爸,不扔了爸,不用扔。”
沈易知突然崩溃:“我太蠢了,我太蠢了!”
为什么不直接扔掉呢,为什么要藏起来,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沈迟抱着他,仿佛抱着他不堪的、破碎的心脏,他说:“爸,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你从来就没有做错。”
“可你还是走了,”沈易知转过身来,眼里都是伤心,“江厌还是恨我。”
沈迟说:“我走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和……江厌之间,出现了点问题。”
他轻轻拍了拍沈易知的背,正如他每次哄自己:“但现在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爸,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懂,江厌以后也会懂的,”他轻笑道,“这样也挺好,以后我们就真是兄弟了。”
沈易知看着他,眸里的悔恨、慌张逐渐化为温和平静,他叹了口气说:“我和江维远……很早以前就认识,我们其实是——”
正要往下说,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沈迟示意他先接电话。
沈易知打开一看,居然是江维远,接通后,那边传来他略显沧桑的声线,他说:“易知,麻烦告诉沈迟,江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