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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明桂语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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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帘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车里随即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唐徽意曲着指节蹭了蹭鼻子,忍不住轻咳了两下。
这弟弟该不会以为他对他姐有意思吧?
以为他咳是口渴,楚帘十分自觉地问:“要喝水吗?我帮您拿。”
“都是熟人就别客气了,我姓唐。”
唐徽意马上指了指座位中间的空隙,“那袋子里有水,帮忙递一下。”
“好,唐哥。”
楚帘松了安全带,扭身去够袋子。
他一靠近,一阵热烘烘的暖意也跟着贴近了唐徽意。
唐徽意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楚帘的耳朵快要贴着顶灯了,毛茸茸的,红得像熟透了的桃子。
他探了一下空调的出风口,温度也还好。
楚帘不知道唐徽意正从后视镜观察他,侧着身从袋子里翻出一瓶矿泉水。
拧开了瓶,他把水递给唐徽意,自己拿着盖子安静地等他喝完。
唐徽意腾出手接过喝了几口,余光瞥见楚帘又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于是翘着食指指了指袋子。
“里面还有好几瓶,你自己拿了喝吧。”
“不用,我有水。”楚帘正了正坐姿,垂着眼接过瓶身盖好。
他的眉眼很有型很耐看,唐徽意扫了一眼,莫名又想到了桃子。
暖?红色?甜的?可口?
不知道是哪个关键信息窜进了消化道,唐徽意只觉得肠胃剧烈地抽了两下,一向都没什么胃口的人突然又饿又馋。
塑料袋瑟瑟响了几声,楚帘把口子系上准备放回原位。
“先别收!”
唐徽意急忙拦住他。
骨节分明的手在方向盘上一阵滑动,这辆车又打着双闪靠边停了。
“我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一起吃点啊!”
……
车子顺着无名小道缓缓移动,四只轮子不时压过道路两侧的泥巴地,这一段路水泥浇筑得不宽,弯道也比较多,唐徽意开得小心翼翼的。
“你家是不是快到了?”他一边看路一边问楚帘,“我看再开一段好像要没路了。”
“是不远了,唐哥,你先回家吧,我在这里就能下车了。”楚帘也在探头探脑地分辨地势,入眼的视野有限,好像看着哪里的岔道都是一个样,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刚才已经过了峡口镇的镇集了。
“都已经到这里了,也不差这两步了,我送你到家门口算了。”唐徽意笑道。
这小子挺对他脾性,他今天就送人送到底了。
“好,谢谢,”也许是有了一顿饭的交情,楚帘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了,他扭头看着唐徽意,有些不确定地问,“唐哥,这么晚了,要不你明天再回家吧?今晚先在我家将就一下?”
“等下再看吧,我什么时候回去都一样。”
唐徽意满不在乎地道,他家里又没人,打算送完楚帘就回镇上开个房。
路不熟,前面有片断层的阴影。
唐徽意有些吃不准是坡道造成的视觉差还是路真的开到尽头了,未免把车开到田里,他得下车去确认一下。
“你待车里别动,等我一下。”
“怎么了?”
楚帘见唐徽意下车,只得开了窗去看他。
唐徽意只是去探路,举着手机跑过去照了一下又很快回来了。
“没事,还能走。”
车子继续往前,过了这个坡,楚帘总算找到感觉了。
没多久,两人停在了一处贴着山脚的岔道上,唐徽意又下车探路,不过这条小道只有两米不到的宽度,还没铺水泥,一眼望去都是凹凸不平坑洞。
开车估计不行。
“你家还远吗?”唐徽意回头喊了一声。
“不远,翻过那两个山就到了。”楚帘也下了车,朝着对面一挥。
唐徽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用力瞅,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凌晨的山野没有一星半点的人间烟火,夜风下张牙舞爪的树枝在黝黑的四周鬼气森森的。
有点吓人。
唐徽意吞了一大口口水,几个大步跑回车前。
楚帘已经卸完行李了,正等着他开后备箱,东西堆在地上乌麻麻的一大团。
唐徽意忍不住蹙眉。
“这么多东西怎么拿?”
“我可以的。”楚帘笑道,这个问题他倒不怎么操心,毕竟没碰到唐徽意之前,他就是这么一路从省城转车回来的。
唐徽意看着他提起编织袋用力往后一抛,就着惯性把它扛到肩上,趁着身体还在适应重量,迅速把编织袋上绑着的两条绳子勒在胸口,然后曲下一侧的膝盖,扭着身去够地上的包。
这动作就有点费劲了,稍不注意,编织袋搞不好会从肩背上头重脚轻地倒栽下来。
“行了,我来吧。”唐徽意看得眼皮一紧,赶紧过去搭把手,“等我一下,我挪个车。”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的。”楚帘喘匀了气,又开始客气了。
“别推,说了要送你到家门口,这不是还没到吗。”
唐徽意找了一处相对宽敞的空地把车停好,取桶前先拎了两盒茶叶在手里。
桶里不知道装了什么,很沉!被这小子用厚厚的胶袋缠了又缠,裹得结结实实的。
桶一出后备箱,楚帘就接过去了,唐徽意要帮忙,楚帘用其他小包裹跟他换了手。
两个山头走了快半个小时,一人带路一人照明。
经过一颗蜿蜒粗壮的树杆时,唐徽意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花木清香。
然后再抬首,他们就站到了一幢灰蒙蒙的小平房门口。
四下里除了夜枭虫鸣就是一片寂静,屋子里没有人给楚帘留灯。
“我妈他们应该都睡了,下午我跟我姐说过今天到不了,让他们别等我。”
唐徽意在院坝里站了一下,楚帘一边解释,一边去推小平房最边上的院门。
院门没锁,“嘎吱”一声就开了。
手机的灯光打过去,里面是一片深浅错落的阴影。
“小心点,这儿有个天井。”
楚帘怕唐徽意踩空,小心地把他往墙边带了一带,唐徽意贴着内侧,一抬手就摸到了粗糙冰凉的墙面,莫名心下一轻。
天井预留的通道不宽,井口对岸,有一道上了锁的铁皮门。
楚帘把桶搁地上去摸包里的钥匙,唐徽意跟在边上举着手机给他照明。
黑包实在卡得太紧了,楚帘解了半天也拉不开拉链,他实在摸不清钥匙的位置,只得招呼唐徽意离近点,想从缝隙里找找。
铁皮门的位置靠着墙角,放在地上的胶桶占据了井台的内侧,编织袋太大了,楚帘动作一大总是撞在墙上,被塑料盆盖了两次后,他便想将黑包取下来。
唐徽意怕他被编织袋弹下去,给他照明的时候一直帮他抓着黑包的肩带,他手上也有东西挡着,没留神楚帘在取包。
黑包一松他也跟着一沉,这可比编织袋有力多了,楚帘直接被他撞翻了,他自己也跟着滚了出去。
手机最先落地,黑暗里只听叮铃哐当一顿乱响,两人手里的身上的东西全都掉了。
“……没事吧?”楚帘在黑暗里呻吟地问了一句。
“我没事。”天井里又湿又滑,唐徽意撑着楚帘起了两次才爬起来。
楚帘被他摁得一阵闷哼。
“你还好吧?”听见他哼哼,唐徽意不厚道地笑了。
被人当了肉垫子,楚帘的肚子差点没被压爆了,后背靠肩的位置更是一片火辣辣的痛。
虽说编织袋里大都是衣物棉被,但是被子中间其实还裹了个电饭锅在里面。
有点担心垫背的东西,他一边揉痛一边解身上的绳子。
两人还在地上摸索,“嗒哒”一声,铁皮门里透出星星点点的细光。
“谁啊?谁在外面?”
女子清脆明亮的声音。
楚帘已经解开编织袋站起来,黑暗里动作有些不太自然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姐——”
一张嘴,他又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赶紧清了清喉咙。
“姐,是我,我回来了。”
铁皮门估计有点老旧,唐徽意听着里面又是开锁又是挪凳子的声音,门却半天没能打开。
就这动静,楚帘就算找到钥匙估计也推不开。
唐徽意摸到手机摁了摁,倒是没摔坏,就是快没电了。
“楚三,你怎么这个点到?县里还有车吗?”
入耳的声音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下一秒门开了,一个身形有致,肚腹微微隆起的年轻女子逆着光站在门框里。
多年未见,脑海里有个已经不甚清晰的活泼开朗的漂亮女孩立即被眼前的光影给刷新了形象。
“楚雨?”
“唐?……唐徽意?”
“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儿?!”
“老同学难得见面,还不欢迎一下?”唐徽意笑道。
“你……”楚雨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由自主地吼了一句:“你跑我家来干什么?”
“来喝你喜酒啊?怎么?不欢迎啊?”
“原来你就是唐徽意啊?”楚帘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轻轻浅浅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小老弟,叫唐哥。”唐徽意回身勾住他肩膀,楚帘还在阴影里站着,被他一勾搭身形晃了一下。
还是楚雨反应快,当即就笑眯眯地回敬他一句。
“谁是你小老弟!”
“嘿,不服啊!”唐徽意看不清楚帘表情,使劲摇了摇他肩膀,“你姐还是老样子啊?这么凶,你姐夫吃得消吗?”
两人互相托着上了天井。
楚帘有些心不在焉。
“你管我凶不凶呢!还不快进来?楚三,去把东西捡进来!”
楚雨动作麻利地转身,快步走到灶台掀开锅盖就往里面加水。
楚帘又跳回天井捡行李。
唐徽意兀自转着脸到处看,昏暗不明的灯光下,他一身净色的穿着同他的人一样,跟这凌乱的地方不搭调。
等水的功夫,楚帘带着唐徽意大包小包地上了楼。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里间有位老太太问是不是楚帘回来了,听声似要起床。
“妈,我回来了,你别折腾了,我马上就睡了。”
等一进屋,唐徽意见到床就再也走不动了。
鞋子也不脱,他就这么横着躺了上去。
蓬松的被褥轻轻饱涨了一下,挤出的空气还带着阳光暴晒过的洗衣粉香味。
让人怀念得想流泪。
说起来,他也不是对谁都这么自来熟的,在C城那样一个没有归属感的地方,拘谨和信任差了一丝一毫都让他放松不了。
今天却不一样,也许是在熟悉的地方遇见的熟悉的人,还有熟悉的味道。
他觉得这里挺好。
唐徽意疲累地瘫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张开的双臂占了木床的一大半,柔软贴合的衣服被他的动作撑开,露出腰上一截瓷白劲瘦的皮肤。
底下的床铺是老花被面,缤纷颜色有些暗沉,衬得那块皮肉格外扎眼。
又有点走神,楚帘抱着电饭锅在门边杵了许久。
一阵夜风吹进来,惊得人浑身一瑟,他这才轻轻合上门。
厨房里,楚雨正坐在灶台前的矮凳子上发呆。
“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