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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清明桂语07 ...

  •   楚帘瞪着他,一语不发。
      窗外的滴答声又一次叠满房间,却不再惹人心烦,楚帘轻轻抠了抠枕头,唐徽意歪在一边静静地等他开口。
      “我想靠自己。”
      楚帘终于张嘴,他的声音有些轻,还带着一丝犹豫,“我不想人家瞧不起我。”
      唐徽意放松了眉眼微微点头,鼓励他接着讲。
      楚帘断断续续说下去。
      原来他还有个跟他年纪差不了两岁的哥哥,叫楚阳。
      今年春节,他带了女朋友回家,那女孩是他的中学同学,如今正在在念大二。
      她瞧不上他们一家还呆在农村住着上世纪建的老旧房子,认为是楚帘拖累了家里。
      楚帘当然不服,双方争执时对方从手机里翻出了楚阳的中考成绩单照片。
      750分的总分,楚阳考了741。
      这么好的成绩,楚阳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连志愿书都没提交。
      楚帘的中考成绩没有楚阳考得好,被那女孩说得灰头土脸,他心气儿高,春节开学以后就没去学校了,一个人悄悄跑去外地去打工。
      如果不是楚雨突然说要结婚,他也不会钱都没挣到就灰溜溜回家。
      “那你二哥呢?他现在在做什么?”唐徽意问。
      “不知道,过年听刘静文说他在省城,一边打工一边读夜校。”楚帘蹙着眉,话一说完,嘴角就抿成了一条直线。
      唐徽意眼底划过一丝温情,这个孩子和当年的他像也不像。
      楚帘失神地看着某处,唐徽意忍不住伸手搓了搓他躺得温热的脑袋,粗硬的发丝刺得他掌心发麻,他便用力抓了两把。
      楚帘被他抓得缩了缩脖子,有些难以自持,那些藏在心里无法启齿的不甘和淡淡的委屈被这人搓得又酸又麻,他侧过头闭上了眼睛,身体无意识地覆了一只手上去。
      两只手无声无息叠在一起,谁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屋子里的一时间静悄悄的,两人相似的体温渐渐融合成一片,唐徽意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心下一动。
      “要不然你给我做弟弟吧,管吃管住管开销,不用你改姓那种。”
      楚帘还沉浸在莫名的情绪里,听了这话指尖一缩,随后一把挥开了脑袋上的手。
      “一边儿去!瞧不起人还是占我便宜啊!”
      “我是说真的。”唐徽意趁势把他的手抓紧了,“我家就剩我一个了,平时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再说你本来就比我小,做我弟弟有什么不好?”
      “敢不敢再夸张一点!”楚帘觉得这只手刺刺的,像抓住了他的呼吸一样,他有点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说不清心里涌动的感觉是如何。
      “夸张吗?”唐徽意语气有些寥寥地道,“老实说,我很羡慕你们。”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都不知道楚雨有多烦人。”
      从手上传递过来的压力让人心跳越来越快,楚帘用力抽出了手,“真怕我老了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悲春伤秋。”
      “我倒是希望有人烦我。”唐徽意掌心一空,重重躺了回去。
      他仰着脸从鼻腔里悠长地叹了口气,天花板上的灯光晃得他眼睛眯了眯。
      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幽闷,楚帘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几分,视线落到唐徽意的手掌,语气登时一起沉了下来。
      “你手怎么了?”
      唐徽意抬手看了看,原本干净光滑的掌心裂了几条横七竖八的口子,此时正在汩汩冒着血丝。
      下午徒手拔草,荒山野岭那茅草差不多有拇指粗细,他两只手都有点割伤,本来已经结痂了,这会儿玩闹一下都有点裂开。
      “没弄脏你衣服吧?”唐徽意不在意地起身,抽了张纸擦手,检查了下凌乱的床铺,除了枕头上蹭了点,倒是没弄脏别的地方。
      “没有,我衣服颜色深。”楚帘皱着眉指了指唐徽意的背包,“还有创口贴吗?”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伤口不大。”唐徽意微微握了握手掌,无所谓地道。
      楚帘不知道为什么呼吸越来越堵,他拉过唐徽意的手,一眼就看出这是被草木划拉出的伤口。
      伤口确实不深,又冒出了鲜红的血珠,他又抽了张纸巾给他压了压,觉得那血珠透过纸巾透过皮肤窜进了他的交感神经,心口有些酸酸的。
      “明天跟我去我家,借你一把大柴刀。”
      唐徽意沉默了片刻,回了一句好。
      楚帘还在摩挲按压他的手掌,除了刺刺麻麻的痛感,还带着一丝莫名的酸软从他握着的地方流进身体,唐徽意呼吸一沉,一把收回了手。
      “去洗澡吧,睡了,比较晚了。”唐徽意把楚帘撵下床,捏着没出血的指尖抖了抖被子。
      “我没带衣服。”楚帘滑下床站在一边看着他整理床铺,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让人眼热。
      他其实有点想洗,白天在家帮着磨米浆忙了一天,刚才玩闹又出了点汗,回家洗的话还得重新烧水。
      “不介意的话穿我的吧,我带的衣服够换。”
      唐徽意下床从箱子里翻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他,连短裤也给他找了一条,“虽然你比我高点,但是也比我瘦,应该能穿。”
      楚帘盯着那条黑色的短裤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
      浴室里的水声盖过了窗外的雨,唐徽意给楚帘留了一盏小灯,自己先钻进了被子。
      楚帘洗完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结果发现床上的人早睡着了。
      小心地掀开被子滑进去,被窝里全是唐徽意身上捂得温热的沐浴露香味。
      楚帘一瞬间热血上涌心慌得不行,本能地想离这股乱人心智的热源远远地,没留神床沿一空,差点滚了下去。
      被子一紧,唐徽意被拖得往楚帘的方向滚了半个身。
      他难得睡得沉,这样的动静也没醒。
      楚帘灰溜溜地爬回去,悲催地发现自己只能贴着唐徽意才能躺得下了。
      他抖着手,轻轻推了推对方。
      唐徽意呼吸依旧平稳,安静地闭着眼。
      僵持了一会儿,楚帘终于忍着发烫的呼吸挨着人平躺下来。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挤着睡了,但这一次,楚帘却怎么也睡不着。
      薄薄的衣服透着那人的体温和轮廓,楚帘一动不敢动。
      耳边的呼吸绵长又规律,好像蝴蝶翩然的翅膀一样一下一下扑闪到他心里,楚帘忍不住侧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细细打量这个人。
      这样的光线和那晚的车载顶灯有点像,唐徽意白日里有些清冷的眉眼在浅淡的阴影里带了几分柔和,那双总是垫着丝丝凌冽的瞳孔被轻薄的眼皮覆盖住,原本长而直密的睫毛纠缠在一起,挤在在眼尾处微微翘了起来,楚帘看不清他的唇线,只知道它肯定合得不紧,因为有细微的热意从那里呼出来,扑在他脸上。
      距离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
      天光大亮,唐徽意一睁眼就听见洗澡间有哗啦啦的水声。
      进去一看,楚帘正在搓两人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
      “哪里来的田螺姑娘这么勤快?”
      “一边呆着去!”
      楚帘一夜没睡,背着他心烦意乱地赶人。
      唐徽意却是心情大好,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起床时屋里有人。
      他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拍了一把楚帘的肩膀,厚着脸皮伸头去看他洗衣服。
      “这件上衣就别洗了,刮破没法穿了。“
      “……还不走开?要不你来?”扰了他一夜的呼吸又靠得这么近,楚帘浑身一紧,背着手仓促推了他一下。
      唐徽意被推得后退一步,莫名其妙地揉了揉胸口上还带着泡泡的掌印,然后乐颠颠地出了门。
      他也没问楚帘想吃什么,下了楼看见什么就买什么。
      等他逛完一圈回来,楚帘已经在晾衣服了。
      房间里也没多大地方能展开挂,只能见缝插针到处摊开晾,唐徽意进门的时候东西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要不我去买个杆吧?”他犹豫道。
      “得了,又不是天天这么挂。”楚帘避开他的视线,侧过身过拿了油炸的红薯饼坐到了床沿,“就是今天多挂了我那一身。”
      唐徽意没留意他的小动作,跟着楚帘拿了一块红薯饼,顺手把豆浆递了过去,楚帘愣了一下,接了。
      镇子上的红薯饼没加花里胡哨的馅料,但是也炸得表皮金黄外酥里嫩。
      要出门的时候楚帘问他有没有长裤长袖。
      唐徽意听话地去箱子里翻了两身长裤长袖出来,递一身给他,自己也准备换上。
      楚帘拿过来一看,发现都是衬衫西裤的款式。
      “算了,到时候穿我的吧,你这衣服穿着上山一趟肯定全毁了。”
      “都听你的。”
      唐徽意不以为意,又把衣服叠了放回箱子里。
      楚帘又是一哑,心里莫名冒了一丝甜蜜出来。
      一上车,唐徽意倒了两下就往农贸市场开。
      楚帘跟他相处下来多少有点熟悉了他的做事风格,赶紧未雨绸缪地拦住他:“别买!不管什么都别买!工具家里有,还有你昨天拿过去的吃的我们都还没吃完!”
      “哈?”想到昨天自己买的是挺多,唐徽意便又调了车头,“行吧。”
      到了楚家,楚雨正搬了凳子在桂树底下摘菜,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地上楼。
      这小子,往日里跟楚阳都没这么亲近过。
      过了一会儿,两人各换了一身楚帘初中退役在家半新不旧的校服下楼。
      “姐,楚阳的雨靴放哪里了?”楚帘扯开嗓门大喊,他把自己那双雨靴找出来递给唐徽意,又钻进楼梯底下的鞋架到处翻找。
      “这是要去干嘛?"楚雨擦干手过来,发现地上被他搞得一团乱,只得帮着一起找。
      “去山上玩。”楚帘随口道。
      “这种天湿哒哒的有什么好玩的。”
      “这种天湿哒哒的才好玩。”
      “你怕不是淋多了雨脑子进水了。”
      “别管了,你去吗?”楚帘一顿,摸出一双玲珑小巧的水红色雨靴递给她。
      “怎么,找不着楚阳的想穿我的?”楚雨嘲笑道,“穿得下你穿?”
      楚帘瘪瘪嘴,把红雨鞋放到一边继续找。
      唐徽意默不作声站旁边看着,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到耳根。
      其实他脚上的鞋子昨天已经弄得很脏了,换不换都没关系,但是怎么说呢,他就是不想提醒他……
      半个小时后,姐弟俩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楚阳的雨鞋。
      索性作罢,楚帘随便套了一双旧鞋子在脚上。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山野田间全是泥泞不堪的土路,还没到地方楚帘就踩到了好几个藏在杂草丛里的水坑,湿了鞋子他也不脱,就这么嘎吱嘎吱地踩着它挥柴刀。
      唐徽意割着藤蔓,耳朵里听着他脚下一群青蛙呱唧呱唧地叫,好几次忍俊不禁,镰刀都甩飞了几次。
      水泥台上还有被雨水冲散了的纸钱灰烬,但今天的唐徽意抱着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楚帘手脚利落,有他帮忙,不多时墓地便完全露出了最初的全貌。
      把砍下来的残枝败叶拖到附近的林子里,两人满头大汗瘫坐在水泥地上休息。
      “多谢。”
      唐徽意用力擦了一把涩眼的汗水,颇有些感触地道。
      楚帘随口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蹬了蹬湿鞋子上的泥。
      山上视野开阔,天上的流云来了又走,破土而出的春蝉蠢蠢欲动,四野尽是一片春末初夏的盛况。
      “夏天要来了啊。”唐徽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了,不由得有感而发。
      “热吗?”楚帘问。
      “还好,”唐徽意冲他笑了笑,低头看见他还挂着细沫的鞋子,“脱了吧,太泡脚了。”
      楚帘脸一红,就着水泥地挪到边上去蹬掉了鞋袜。
      微风徐徐掠过,清新的草木香味萦绕鼻间,唐徽意有些痴迷,山野春情总是无比动人。
      楚帘不时侧头看他一眼,唐徽意一旦察觉,就会冲他莞尔一笑。
      笑得楚帘耳尖的热意一直散不去。
      汗湿的衣服都快吹干的时候楚帘的手机突然响了。
      总是被唐徽意嘲笑的蓝色功能机这会儿发出了悦耳的电子铃声。
      “你俩玩够了没?几时回家?”楚雨的大嗓门从手机里漏出来,透着噼里啪啦的烟火气。
      “差不多了。”楚帘懒洋洋地道。
      “浪够了就赶紧回家,饭快好了,叫上唐徽意!”
      楚雨两句说完挂了电话,楚帘偏头又看了唐徽意一眼,正巧对上他有些专注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眼神碰撞的瞬间楚帘慌忙挪开了眼睛。
      “走吧。”
      唐徽意顿时笑弯了眼,起身拉过楚帘。
      两个人的手心都有点湿粘的毛躁,楚帘竟然很快就适应了他这样的手感,完全不像昨晚那么不自然。
      两个人衣服上沾满了木浆和草屑,唐徽意拍了拍,果然弄不干净。
      楚帘跑到草堆上抖了抖鞋子穿回去,顺手削了两根扁长的枝条。
      “给你,等下下山了把鞋子上的泥巴刮一下。”
      “好。”唐徽意老老实实地接过棍子。
      到了老屋门口,两个人傻乎乎地坐在台阶上拿棍子搓泥,搓得正来劲的时候,楚帘的电话又响了。
      还是楚雨。
      “回了吗?”她还是问,带了点严肃的语气,跟刚才完全不一样。
      “在路上了,别催。”
      “学校的老师来家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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