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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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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小凯的名字,但每次他们都只起个话头,别的也不聊了,像是相互之间存在着某种点到即止的默契。
晚上沈青山还有客人,程初就先和田田一起回去。
昭市冬天不下雪,但空气很湿,那种冷是冷到骨子里的,程初拉好自己的羽绒服,田田在他身前小跑两步,跟程初说:“哥你能稍微快点吗?我冷。”
“那你原地跳跳,我可以等你。”程初说。
田田:“……”
“那个……”风吹得程初眼睛痛,他眨了眨,“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什么事儿?”田田想了想,“哦你放心现在学校里没人欺负我。”
“不是这个,我天天跟着你谁敢欺负你,”程初说,“你知道谁是小凯吗?”
“凯哥啊……”田田的表情也忽然沉静下来,他抿了抿唇,“就是他们的一个朋友,跟我表哥他们差不多大。”
“那我怎么没见过?”程初继续往前走。
“我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我来跟你说,不过可能也没什么吧……”田田犹豫了下,“他们是好朋友,就跟我们现在一样,也是一起上学的。不过后来凯哥走了。”
“走了?”程初脚步一顿,他的第一反应是田田说的“走了”是去世了的意思。
“嗯,就你想的那个,差不多我们这个年纪走的,跟家里关系不好,他爸爸是个赌..鬼,每天家暴他和他妈,他妈受不了扔下凯哥跑了,后来……他们没跟我聊过为什么,凯哥走的时候我也还小,只知道他是自己走的,”田田说,“他们几个是很好的朋友,尤其沈哥以前就特别照顾他,很长一段时间凯哥都住他家里,是施阿姨养大的,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有点难受吧,沈哥好像连生日也不乐意过……”
是因为去世的朋友才不想过生日的吗?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过程初的胸口,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心堵。
从田田这里,他又听到那些关于沈青山的,却又离自己很远的故事。
好像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段很长的时间、无法弥补的。
好像哪怕是做朋友,沈青山心里也早就有了更合适的人。
看程初没什么表情,田田又说:“不过你也别多想,沈哥什么人你知道的,他自我调节能力很好的,而且不太会用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也不会把这种不好的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所以如果你想祝他生日快乐,或者送个礼物,带他去做点什么,都没事。我觉得你俩很合得来啊,说不定他会开心。”
“哦对了,”田田提醒他,“你能不能就假装不知道,也别说是我说的。”
“好。”程初点点头。
这几天程初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很沉默,沈青山偶尔跟他说话他都跟没听见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青山早知道了,程初是个内心世界极其丰富的人,他不爱把自己真正想的东西说出来。
不过都快高考了,沈青山觉得他可能也有点压力,就没多问。
有天晚饭后,程初接了个电话就冲出家门,说过会儿再回来。
“你干嘛啊?”沈青山问。
“拿快递。”程初说。
“那我等会儿去一起拿了呗,我也有。”沈青山说。
程初好像生怕他跟上,赶紧关了门。
昭市没暖气,冬天又冷,沈青山床上很快就长了个程初。
平常程初上学,他们还是一直分房睡,放假之后就一起住主卧。
程初拿了快递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洗完澡皮肤暖乎乎的,穿着一身薄睡衣往沈青山被子里钻。
“哥你能不能出去,你能不能睡旁边这张被子。”程初问。
“你真有脸啊,”沈青山笑,“不行,尊老爱幼动不动。”
程初没说话,只是赖着不走,一条手臂横在沈青山腰上,蹭着他烫烫的体温。
最近程初有点感冒了,这两天嗓子很痒,鼻子也堵,吸了吸气。
“你真不吃药?”沈青山问。
“不用,过两天就好了,吃了药困,又胃口不好,我扛几天就行了。”程初带着鼻音说。
“那你是不是得离我远点免得给我传染了。”沈青山玩笑道。
程初停顿两秒,一翻身,脸贴着沈青山手臂,“哦,那传染吧。”
沈青山笑了声:“你放心,你哥身体好,你传染不了。”
过了会儿,他才轻声道:“下周我要和棍子他们去山里待两天,你回家呗。”
程初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们可能是想去看小凯。
他收回横在沈青山身上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哦,我也想去,不行吗?”
“其实也不是不行……”沈青山问,“你真要去吗?”
“算了。”程初又说。
他去干什么,估计剩下几个人都会有点莫名其妙吧,再说了,那是他们几个人的事,到时候大家要是都哭,他一个人站在旁边什么情绪也体会不到,多少有点尴尬吧。
而且沈青山本来也没打算带他,都让他回家了……
“你想去就去,”沈青山也转过身,手指戳了戳程初脊背,“不开心啊因为我不带你。”
程初被他闹得没办法,拉起被子把头一捂,“没不开心……困了。”
“骗我呢,”沈青山挪过去,“我要是让你生着气睡着了,病给你弄严重了怎么办。”
现在待的时间久了,沈青山完全知道怎么哄程初,就爱说这种软话,连语调也放轻,让程初觉得自己飘飘的。
“我不去了,真的,”程初又把被子拽开,“到点了,该睡觉了。”
他腿一抬,搭在沈青山身上压着他。
“不是睡觉吗?你睡觉压着我我怎么睡。”沈青山笑。
“就是得压着你,不然晚上你又要闹我。”程初闭上了眼。
“行,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沈青山抓着程初腿,往上拎了点儿,也跟着闭眼了。
临走那天早上,沈青山还问程初:“你真不去?”
他要跟棍子他们去山里小住两天,就收拾了个小包。
“反正冬天没什么要带的衣服,你现在跟我走也行。”
“我真不去。”程初说。
他走到沈青山面前,拎着他衣服拉链往上拽,把他嘴巴都挡住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穿得少呢,你自己也差不多。”
沈青山笑,但程初只能看见他弯起来的眉眼,像数学试卷上的两个括弧。
“你去哪个山啊?”程初轻声问。
“是个小镇,叫芍通,离市里不远。”沈青山。
沈青山确实是去看周凯的,他开车挨个去接棍子和闻泽宇,他俩都带了花带了纸钱,打开后备箱才看见沈青山买的东西已经占了一半。
芍通是周凯老家,每年他过世这天,他们三个都会去他墓地看看他,因为已经坚持很多年,所以其实沈青山也没多大感觉了,离开了就是离开了,时间太容易冲淡这一切。
到镇子的时候天快黑了,几个人下车,在街边的小餐馆吃了点东西,又打包好夜宵,继续往村里开。
大概半小时以后,沈青山把车停在小院里,眼前的土房子里走出来一个阿婆,拄着拐杖和他们打招呼:“我在这儿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这是周凯以前住的地方,这几年都只有他的外婆还偶尔会来住,每年沈青山他们要回来,外婆就提前过来给他们收拾好房间,让他们有地方住。
“外婆,今年又麻烦你了,”沈青山从后备箱把给外婆买的衣服和日用品拎出来,“这是给您的,您今晚在这里住吗?”
“我就给你们收拾了两个房间,你们自己住就行,被子枕头都够的,我回我家了,”外婆拍拍沈青山手臂,“谢谢你们今年又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那不是应该的么,”棍子把给外婆的东西拎过来,扶住老人,“来我送您回去,天马上黑了,一个人走这山路多危险。”
“我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外婆笑着说。
沈青山和闻泽宇把车里的东西都搬下来,拿进房间里。
这土房子好久没有修缮过了,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泥土的味道,墙上已经腐烂的日历、破旧的墙面,都在显示着它的年龄。
好在房间是收拾出来了,沈青山拧开一瓶自己带的矿泉水,狠狠喝了几口。
他们今晚也就是先住一晚上,明天再给周凯烧纸。
棍子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几个人借着一盏勉强亮着的白炽灯玩扑克,今天沈青山手气好,连着赢了好多把。
“是不是不该跟你玩儿啊,还好今晚上没说要打钱,不然我得把口袋里输干净才回得去,”棍子把牌往床上一扔,“你平常不是挺容易输的吗?”
“平常是平常,现在是现在。”沈青山笑。
闻泽宇把牌收起来洗,抬头看了眼旁边那面墙。
“你们还记得这里以前挂了一个我们四个人的合影吗?可搞笑了,我记得是小学毕业的时候,班主任拉着我们拍的,当时沈青山表情都没摆好,拍出来眼睛都闭着。”
“是,我是没你表情丰富,你笑得跟什么一样。”沈青山说。
“那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棍子从口袋里把烟拿出来,分给剩下两个人,“其实我有时候感觉小凯走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人对时间的衡量还真是奇怪。”
“可能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昭市吧,没走出过这片地,生活里也没发生过什么太大的变化,才觉得好像时间一直停着。”沈青山说。
“那你想过走出昭市吗?”闻泽宇笑着问。他也就是借着沈青山说的这句话延伸了一下,要说真实想法,闻泽宇是没想过沈青山会走的。
“他想不想我不知道啊,反正之前有段时间我是挺想的,”棍子弹了弹烟灰,“前几年纹身店刚做起来的时候,我就问他要不要去大城市开个店。在我们这种小地方,有个手艺好的纹身店基本也就垄断了,但人家那大城市,手艺好的人可太多了,我觉得我们还年轻,就该出去走走看看。”
“你真以为我没想过?”沈青山咬着烟,“我是那种不敢的人么,我当时就想着我妈妈呢。她身边除了我也没别人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信不信她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棍子点点头:“这倒也是,我家里至少还有田田,还有我爸在。”
“那现在不用愁了啊,”闻泽宇搭了下沈青山肩膀,“现在不是有程叔了,虽然偶尔跑车要出去,但程叔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家的。”
“是,但目前也暂时没找到什么做出去的机会吧,要是有的话,说不定可以试试。”沈青山说。
棍子认同:“反正我觉得我俩现在吧,是有尝试的资本的,要是赔钱了,大不了回来东山再起。”
“你当拍电影呢东山再起……”沈青山笑。
他手机忽然响了,是个电话。
沈青山看屏幕,顿了下,接起来。
“怎么给我打电话?怕你哥在山里被熊追了?”沈青山问。
“你什么时候能少讲点冷笑话。”程初无语地说。
棍子没出声,带着笑看了闻泽宇一眼:你看人家弟弟,就走这么一两天的,还担心呢,要打电话查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