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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盘尼西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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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井泽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混乱无边的状态里沉浮了多久,只记得后来有人给自己喂了一些甜味的温水,顺滑温和,让他的胃很适用,再后来就陷入无边梦境里。
梦里自己变成一只风筝,满天乱飞,被风刮着缠到一棵树上,怎么也脱不开身。这时候,陈因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西装,很是别扭地爬上来把自己摘下握在手里。很快,他被修补完整,重新上好风筝线,再度乘着秋风飞入天际。
只是这次和以前不同,他的线有归处可寻。
醒来的时候,阳光正透过纱帘向着关井泽脸上移。关井泽伸出胳膊搭在自己眼睛上,回想起昨晚梦里陈因狼狈爬树的样子,笑出声来。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打开锁屏,电量是满的。陈因两小时之前给自己发了信息,关井泽赶忙点开。
“手机给你充好电了。粥在厨房里,你自己热一下,宿醉后第二天吃点清淡的对胃好。店里不用担心,我早晨去还车的时候小刘他们都在,问题不大,你好好休息。”
看完信息,关井泽满意地坐起身,突然发现自己躺在双人床的中央,瞬间掉成了半满意。打开聊天框质问道:“你昨晚走了,早晨又回来的?”
“没有,在你家睡的。”那边回的很快。
“那你睡哪?和客卧的杂物同床共枕?”
“不是,睡的沙发。我都收拾好了,你放心。”
关井泽这次真的不满意了,火冒三丈,非常用力地敲下几个字:
“下次和我睡。”
“!”
扔下手机,掀开被子,去厨房吃早饭。
“陈老师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旁边工位的钱晓凑过来问。陈因一向是部门里工作最投入的一个,从没见他在工作时间开小差到这种程度。
陈因对着那个“!”笑了半天,干脆动手把关井泽的备注改成了“!”。感觉有人凑近,赶紧把手机收起来,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没有,就是昨天交的那个报告又被打回来了,我笑他们鸡蛋里挑骨头呢哈哈哈。”
“啊,哈哈哈。”钱晓干笑两声,心里蓦然腾起一阵悲怆——这个岗位这么悲惨吗?连陈老师都被逼疯了,那我的未来毫无希望啊!
“付桐你忙吗?哦,看来不忙。”
正躲在电脑后面偷窥陈因一举一动的付桐突然被点,一个激动就从座位上弹起来,“我,我不忙的老师,有什么事吗?”
“别那么紧张,坐下坐下”陈因滑着办公椅挤进付桐的工位,揽过他的肩膀压下声,“很好奇?”
“嗯嗯嗯嗯。”付桐点头如捣蒜。
“在一起了,亲了,没睡。”
“哦,啊?为……”
“行了,别问。来看这个,你按照这个月报表里的数据把这个监管报送数据核对一下,先对这个管理费,剩下的一会儿我带你登系统看。”陈因把内容大致给付桐讲了一遍后,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肩膀,又滑走了。
“好的好的。我靠!310个产品!这也太记仇了吧…”
话音刚落,陈因突然回头对着他一笑:“帮帮我,我得早下班去找你老板呢。”
……
“有时候偶尔看别人吃瘪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啊。”陈因听着身后传来的低声抱怨,心情更舒畅了几份。于是,舒畅的陈老师决定高效工作一下——早晨刚接到一部御峰系列的新产品。
“房地产股权吗?”陈因不知怎么的想到最近爆雷的几家信托公司,自从开始“去房地产化”之后,很多金融机构在这方面栽了跟头。但房地产依然庞大,资金依然有需求,像屿华这种资管规模达千亿的公司,这种产品依然要做的。
正要开工的时候,办公桌上的话机响了。
“喂?”
“陈老师吧。”
“嗯对,是我。”
“御峰27号看到了吗?这可是我任职之后的第一个负责的项目啊,我可是专门说了要你来做营销的,陈老师要对我负责哦!”姜安易语气夸张地对着话筒表演着,他几乎能想到电话那边人的表情,心下愈发爽快。
“姜老师,我会对每一个经手的产品负责,您放心。另外,公司话机非必要不要占线。”说完立马挂了电话。
下午五点一到,陈因立刻收好所有东西离开工位。周围同事满脸惊奇,前段时间每周四准点下班了一段时间后,突然猛猛加班,几乎在公司安营扎寨,这怎么就又抽疯了。
钱晓瞪了半天,突然想起来陈因的实习生还在,怕他尴尬,赶紧转头说:“付桐,陈老师平时不这样的,他肯定不是故意忘了你的,估计是有急事!你到点直接走就好了,没事没事啊!”
付桐听完,很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关系的钱晓姐,我这儿还有一会儿就能做完。数据都得在公司内网查,赶紧搞完不然要拖到下周了。”
“唉,”钱晓很是佩服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种体质,天赋异禀!”
付桐报之以灿烂的微笑,心里暗道:“谈恋爱的可以离我生活远点吗?”
核对好全部数据,把邮件发给陈因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收拾好东西刚走向电梯间就被守在打卡处的人吓了一跳。
“啊我靠!姜老师,您不是应该在25层吗?下班是要往下走的哦。”
“怎么,没和你老师一起走?看来你也不怎么招人待见么。”姜安易卡准时间来这里蹲下班的陈因,谁承想蹲到了付桐。本来心情就差,听见付桐阴阳怪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一个白眼就翻上了去。
“得了吧。陈哥和我关哥约会去了,您老就别在这显眼了。”说着走进电梯,“哎,电梯门要关了,您走吗?”
姜安易瞪了他一眼,踱着步子往过移。
“爱坐不坐。”
还没走到,付桐在里面猛地一按关门键,姜安易赶紧冲过去在外面狂按“下”,可电梯已经向下离开了。
“付桐!”
周五晚间的未尽,顾客多得出奇,陈因到的时候店里几乎找不到空位了。
陈因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发现只剩下靠墙边的一个顶灯坏了的位置,以及吧台正中央的位置。两相对比,不出三秒他就走向墙边,那里看着就很有安全感。刚坐下,手机就传来振动。
“看我。”
陈因很听话地抬头,吧台里关井泽正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额前头发虚虚地遮盖了一点眉眼,但依旧锋利。关井泽歪歪头,示意他坐到中央,陈因下意识地摇头。关井泽垂下眼睛,掏出手机打字。
“专门留给你的。不然今晚你的单我都不接。”
陈因看着信息,叹了口气,只得走过去。
坐到位置上,关井泽什么也没说,翻手往古典杯里转了一块方冰,又弯下腰取出一块生姜开始切。
“盘尼西林啊,我,我今天不想喝这个!”陈因一看,赶忙出声制止。刚确认关系,他以为关井泽要给他调一些甜口的或者比较有视觉感的酒来搞浪漫,这才是他的一贯作风。
“这个太刺激了,我不喜欢生姜。”陈因小声嘀咕。
关井泽没搭理他,只是压下笑意继续面无表情地调酒,一直到最后,把薄薄的姜片用签穿好架上酒液,把酒端到陈因面前才开口。
“喝。”
陈因盯着关井泽的脸,5秒,认命般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药味、辣味混着姜味在口腔里横冲直撞,咽下后才浮现柔和的酸。陈因忍不住眉头紧皱,慌忙放下酒杯,抬头撞进关井泽戏谑的笑意里。
“喜欢姜吗?”
“不喜欢,我说了我不喜欢姜……”话一出口,陈因才反应过来,不禁失笑,“不是,你好幼稚啊。”
“很幼稚吗?我这是拿药治一治你的病。”关井泽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一脸无辜。
“我吗?”陈因伸手指了指自己“你说我有病?”
“眼疾!”关井泽勾过陈因指着自己的手指,握进手心,“你知道姜安易来找过我吗?”
“知道啊。”
“你眼光真的一般。他那次来找我,上一秒说自己是研究生物医药,下一秒就‘我家陈因高中的时候特别认真帮我补习化学呢’,他是天赋异禀上大学觉醒了吗?自己说话也不觉得冲突。”
“哈?”陈因笑了出来,顺势把手指从关井泽手里抽出,端上酒杯,“他还是那么不着调。”
“啧,我不是让你回忆过往的!”关井泽伸手在陈因额头一弹,“你小心点,他当时能找到这里是跟了你一段时间的,我觉得他多少有点心理变态,更何况你们现在又在一个公司。”
“应该没那么严重吧。当时可能确实是有些执念在,现在他应该明白自己的位置。姜安易,人不坏的,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他……可但我真不觉得那段时间算得上恋爱啊。”陈因低头抿了一口,又捏着穿姜片的签在冰块上乱划。
关井泽看着陈因晃来晃去的发旋,突然伸手卡住他下颌抬起,对着沾满酒液的嘴唇吻了下去。纵使一触即分,还是沾到丝丝缕缕的姜味。
几乎是一瞬间,平湖投石一般,欢呼自吧台中央传向店里的每个角落。陈因的皮肤迅速蔓上红色,双眼躲在镜片后面闪烁着看向始作俑者。
混乱间,陈因听到关井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干嘛把手指抽走,藏什么呢?”
光影交错,人声喧嚣,手腕上的串珠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抚过,滑进指缝牢牢扣住,众目睽睽下牵着自己走出店门。
“这家店有问题,每次明明只喝了一点,怎么晕晕的?”陈因坐在车里呆呆地想。
站在关井泽家门口,陈因才愣愣地说了一句:“为什么来你家啊?”
“因为我们在谈恋爱啊哥!我算是相信你确实不算谈过恋爱的人了。”关井泽无奈地摇摇头,打开指纹锁录入程序,又牵过陈因的右手食指放上去。
“好了陈老师,以后你可以随意进出了!”
“啊?”
“啊什么啊,进来吧。”关井泽看着陈因呆愣的样子实在好笑,干脆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带进屋内。
这是陈因第三次来关井泽家里,布局已经很熟悉了。关井泽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带进主卧,让陈因忍不住攥紧袖口。
“紧张什么?你看啊。”
陈因闻声转头,主卧柜上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夜晚西岸钟楼亮灯的时候。
“这是?”
“怎么,只能你拍我,不能我拍你吗?这是昨天晚上钟声响起的时候我拍下的,你没有动吧,C位?”
陈因呆滞两秒,转过身望向那双最漂亮的眼睛,久久不动。
“怎,怎么。你不能怪我抢你创意吧陈因,那你真的很小气了。”关井泽被盯着居然鲜少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有,我很大度。但你以后不能这样。”
“为什么?”关井泽挑了挑眉。
“因为你总是让我心动的一点准备都没有,”陈因说的很认真,像是在讨论什么很重要的工作,“我发现我一心动就不知道该干什么,很呆滞,像喝多了一样头晕,显得我很傻。”
“嗯,但很可爱。”
“你看,我刚说了。”
关井泽笑着靠在墙上,双手抱臂,细细品味着陈因的神态——那是一种很懵懂、但很纯净的神态。一切成年男人的情欲被黑框眼镜牢牢锁在镜片后面,留在外面的只有对爱情简单的向往。
但无论是什么,都在关井泽身上找到了落定点。
“我也很奇怪。一个高中就会送烟和保安打好关系的人,一个巧舌如簧的营销经理,怎么在我这天天发呆犯傻呢,嗯?”
陈因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关井泽的尾音太勾人,勾乱了他最后一点清晰的思绪。
“小陈老师,今天的车钥匙还是在鞋柜上。可是你喝酒了,不能开车。”关井泽一边替他遗憾,一边伸手拉开旁边五斗柜抽屉,掏出一根黑色皮筋。
一咬,一拉,及肩的长发随意束起。
“自己摘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