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初雪共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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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二日，天微亮时，萧彻便醒了。窗外的天光与往日不同，不是寻常冬日里那种灰蒙蒙的亮，而是带着一层薄薄的、清透的白，像极了沈清辞案头那张上好的宣纸。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怕扰了身侧人的好梦，披了件素色棉袍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子，落在手背上，凉得人精神一振。
“下雪了？”身后传来沈清辞带着睡意的声音，软乎乎的，像刚温好的米酒。萧彻回头，见沈清辞正揉着眼睛坐起身，乌黑的长发散在素白的枕头上，额前几缕碎发垂着，少了几分往日里的清俊，多了些孩子气的慵懒。
“嗯，刚下没多久，还小。”萧彻走回床边，伸手替他拢了拢被角，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肩头，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再睡会儿？天还早。”
沈清辞却摇了摇头，掀开被子坐起身，赤着脚踩在铺了厚绒毯的地上，走到萧彻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庭院里的那棵老梅树枝桠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像是裹了层白糖，连带着树下的青石板路，也覆上了一层浅白。远处的江南水巷，平日里乌篷船划过会荡起圈圈涟漪的河面，此刻也静悄悄的，雾气缭绕间，隐约能看到雪粒子落在水面上，瞬间便化了，只留下一点极淡的痕迹。
“今年的雪来得倒早。”沈清辞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进来的雪花，雪花在他掌心慢慢融化，留下一点湿意，“记得去年，要到腊月里才下第一场雪。”
萧彻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厚些的锦袍，走到他身后，替他披上，又仔细系好腰带：“江南的雪，总比北方柔些，落下来也慢，不像京里，一刮起风，雪粒子能打得人脸疼。”
沈清辞转过身，看着萧彻。眼前的人早已没了当年在朝堂上那种锋芒毕露的模样，卸了官服，换了寻常百姓的棉袍锦衫，眉眼间的冷厉都化作了温柔。当年他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多少人见了他都要低头哈腰，连王公贵族都要让他三分；而自己，是被诬陷的忠臣之后，本该流放千里，却被他悄悄救下，藏在身边。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他们会从尔虞我诈的京城，来到这江南水乡，过起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想什么呢？”萧彻见他盯着自己出神，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莫不是在想京里的事？”
沈清辞摇了摇头，笑着握住他的手：“没想京里的事，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有你，有这院子，有这江南的雪，比什么都好。”
萧彻的手顿了顿，随即反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腹。当年在京里，他手里沾过多少血，见过多少尔虞我诈，夜里常常睡不安稳，总怕哪一天就护不住身边的人。直到两年前，他借着一次朝堂变动，假死脱身，带着沈清辞一路南下，来到这江南的小镇，买了这座带庭院的小院，才算真正安了心。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没有人知道“萧彻”曾是那个让百官忌惮的权宦，也没有人知道“沈清辞”曾是蒙冤的忠臣之子，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的伴侣，过着最普通的日子。
“走，带你去院子里看看。”萧彻拉着他的手，走出房门。庭院里的雪比刚才又大了些，不再是细碎的雪粒子，而是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慢悠悠地从天上飘下来，落在梅枝上、屋檐上、石桌上，连墙角的那丛翠竹，也被雪压弯了枝条，垂下来，像是在向他们点头。
沈清辞蹲下身，抓起一把雪，雪很轻，很软，握在手里凉丝丝的。他捏了捏，想捏个雪球，可雪太散，刚捏成型就散了。萧彻见了，也蹲下身，帮他一起拢雪，还特意从屋檐下找了块干净的石板，把雪堆在上面：“江南的雪湿度大，却不如北方的雪紧实，要慢慢拢，别急。”
两人蹲在地上，一起拢雪，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上，不一会儿，头发上就沾了一层白霜。沈清辞看着萧彻认真的侧脸，忍不住笑了：“你当年在京里，怕是连这样蹲在地上玩雪的机会都没有吧？那时候你可是司礼监掌印，谁敢让你做这种‘粗活’？”
萧彻抬起头，也笑了：“那时候哪有心思玩雪？要么在宫里伺候皇上，要么在朝堂上跟那些大臣周旋，夜里还要处理奏折，连好好睡一觉都是奢侈。哪像现在，能陪着你一起玩雪，哪怕只是蹲在这里拢雪，也觉得踏实。”
说着，他把拢好的雪捏成一个小小的雪球，递到沈清辞手里：“你看，这样就成了。”
沈清辞接过雪球，雪有些凉，透过指尖传到心里，却觉得暖融融的。他拿着雪球，轻轻碰了碰萧彻的脸颊，萧彻瑟缩了一下，随即也捏了个雪球，碰了碰他的额头：“偷袭我？”
沈清辞笑着往后躲，转身就往庭院深处跑。萧彻在后面追着，手里还捏着个雪球，两人在雪地里跑着、闹着，笑声穿过飘落的雪花，传到远处的水巷里。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他们的脚印落在雪地上，一个接着一个，像是一串连在一起的珍珠，再也分不开。
跑累了，两人就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萧彻早就让人在石凳上铺了厚棉垫，坐上去不觉得冷。沈清辞靠在萧彻肩上，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梅树枝桠上的雪越积越厚，偶尔有一片花瓣从枝头落下，混着雪花一起飘下来，美得像一幅画。
“你还记得吗？当年在京里，有一次也是下雪，你偷偷把我带到你住的私宅里，给我煮了一锅姜汤。”沈清辞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怀念，“那时候我还怕你，觉得你是个冷冰冰的人，可喝了那碗姜汤，就觉得没那么怕了。”
萧彻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刚被我救下来，身子弱，又怕生，我只能偷偷给你送些吃的用的，还不敢让别人知道。那碗姜汤，我煮了好半天，怕太烫，又怕太凉，直到温温的才敢给你送过去。”
“后来呢？后来你怎么就敢对我好了？”沈清辞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萧彻笑了笑，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花：“后来见你总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不说话，也不跟人打交道，就觉得心疼。那时候我就想，不管你是谁的后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我都要护着你。再后来，相处久了，就觉得离不开你了。”
沈清辞的脸颊微微泛红，把头埋回他的肩上，轻声说：“我也是。那时候觉得，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了。哪怕是被人诬陷，哪怕是流放，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能活下去。”
雪花还在飘着，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还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萧彻伸出手，把沈清辞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这辈子，见惯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尝过了权力的滋味，可直到遇到沈清辞，直到来到这江南水乡，过着这样平淡的日子，他才明白，什么权力富贵，什么功名利禄，都比不上身边有一个知心人，比不上这样安安稳稳的每一天。
“饿了吧？”过了一会儿，萧彻开口说，“我去给你煮点粥，再蒸几个你爱吃的豆沙包。”
沈清辞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起走进厨房，萧彻负责煮粥，沈清辞则在一旁帮忙洗青菜。厨房里生了炭火，暖融融的，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散发出淡淡的米香。沈清辞靠在灶台边，看着萧彻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安稳。他想起当年在京里，自己连厨房都很少进，更别说做饭了，可来到这里之后，跟着萧彻一起学做饭，一起打理庭院，一起过着寻常百姓的日子，才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粥煮好后，萧彻把粥盛在两个粗瓷碗里，又端上蒸好的豆沙包。两人坐在厨房的小桌边，喝着热粥，吃着豆沙包，窗外的雪还在下着，屋内却暖得让人不想离开。
“下午要是雪停了，我们去河边走走吧？”沈清辞一边喝粥一边说，“听说河边的柳树下，冬天会有野鸭，下雪的时候，它们会躲在芦苇丛里，很可爱。”
萧彻点点头：“好啊，要是雪停了，我们就去。要是雪不停，我们就在家里烤火，我给你讲我小时候的事。”
“你小时候的事？”沈清辞眼睛一亮，“你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小时候的事。”
萧彻笑了笑：“以前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现在觉得，什么都该跟你说说。我小时候，家在北方的一个小村子里，冬天也会下很大的雪，我跟村里的孩子一起在雪地里跑，一起堆雪人，还一起去河里滑冰。后来家里遭了灾，我才被送进了宫……”
他慢慢地说着，沈清辞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窗外的雪还在飘着，屋内的炉火噼啪作响，粥的香气、豆沙包的甜味，还有两人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最温暖的画面。
下午的时候，雪果然停了。天空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萧彻和沈清辞穿上厚些的衣服，戴上帽子，一起走出家门，沿着河边的小路慢慢走着。
河边的柳树光秃秃的，枝条上挂满了雪，像是一串串白玉。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偶尔有几只野鸭从芦苇丛里钻出来，在冰面上走动，留下一串串小小的脚印。远处的小镇上，炊烟袅袅，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还有孩子们在雪地里玩耍的笑声。
“你看，那里有个雪人。”沈清辞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一个小小的雪人，戴着顶旧帽子，插着两根树枝做胳膊，虽然简陋，却很可爱。
萧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笑着说：“应该是村里的孩子堆的。我们小时候，也堆过这样的雪人，还会给它画眼睛、鼻子。”
两人走到雪人旁边，沈清辞蹲下身，轻轻碰了碰雪人的帽子，笑着说：“要是我们也堆一个就好了。”
“好啊，回去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堆一个。”萧彻说。
两人继续往前走，河边的小路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一点也不觉得冷。沈清辞挽着萧彻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眼前的雪景，心里满是幸福。
他想起当年在京里，自己以为这辈子都要在流放中度过，以为再也不会有这样安稳的日子。可没想到，会遇到萧彻，会跟他一起逃离京城，来到这江南水乡，过着这样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他知道，萧彻为了他，放弃了权力，放弃了京城的一切，甚至不惜假死脱身，这份情意，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萧彻，”沈清辞轻声说，“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萧彻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会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陪着你，守着这个家，守着我们的日子。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沈清辞的眼眶微微泛红，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萧彻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他，让他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慢慢走回家。庭院里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萧彻按照约定，和沈清辞一起堆雪人。他们找了两根胡萝卜做鼻子，两颗黑扣子做眼睛，还把萧彻的一顶旧帽子给雪人戴上，又找了条红围巾给它围上。雪人堆好后，两人站在雪人旁边，看着它，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看。”沈清辞说，伸手拉了拉雪人的围巾。
“嗯，跟你一样好看。”萧彻笑着说，伸手把他揽进怀里。
夕阳的余晖照在雪地上，也照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夜里，两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月光洒在雪地上，亮堂堂的，连庭院里的梅树都看得清清楚楚。萧彻煮了一壶热茶，两人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从白天的雪景，聊到小时候的趣事，从江南的风土人情，聊到未来的日子。
“等明年春天，我们在院子里种些花吧？”沈清辞说，“种些牡丹，再种些月季，到时候院子里就会很漂亮了。”
“好啊，你想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萧彻说，“再种些你爱吃的菜，夏天的时候，我们就能在院子里摘菜做饭了。”
“嗯。”沈清辞点点头，靠在他的肩上，“我还想养只猫，一只白色的猫，像雪一样白。”
“好，明天我就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卖小猫的。”萧彻笑着说。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还是那样轻柔的雪花，慢悠悠地从天上飘下来。屋内的炉火还在烧着，茶还冒着热气，两人靠在一起，聊着未来的日子，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初雪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