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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冰层裂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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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并未如预期般隔绝所有杂念。
顾时渊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这瑞科技术的合作草案，密密麻麻的条款和数字却难以侵入大脑进行有效处理。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滑的木制桌面上敲击，节奏略显紊乱，透露出主人罕见的烦杂心绪。
楼下过于安静了。
那种短暂入侵的、带着食物暖香的生活气息似乎消失了，重新被这座豪宅固有的冰冷寂静吞没。这原本是该满意的状态，此刻却让某种难以言喻的悬空感悄然滋生。
强行压下那带你莫名躁动，试图将注意力拉回文件。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窗外的城市灯火逐渐稀疏。
直到——
一声沉闷的异响从楼下传来，像是什么重物跌落。声音不大，但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顿。
几乎试试瞬间，身体已经先于思考做出反应。猛地站起身，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大步走向房门，动作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推开书房门，楼下客厅一片昏暗，只有厨房区域还隐约透出一点光。快步走下旋转楼梯，最终定格在厨房入口处。
苏晚蜷缩在地板上，旁边是一只翻倒的玻璃杯，水渍和几片碎瓷片溅落开。身影在冷白的地砖上显得格外单薄脆弱，微微发着抖。
“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空间响起，比平日更显冷硬。
蜷缩的身影动了一下，似乎想挣扎着起来，却使不上力。抬起头，脸颊泛起极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略显急促，眼神因难受而有些涣散，失去了平日的清澈。
“对……不起，”声音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窘迫，“想倒杯水……没拿稳……”
顾时渊几步跨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手掌几乎出于本能地探向那光洁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令眉心瞬间锁紧。
“你发烧了。”陈述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蹲踞的姿态和仍未收回的手掌泄露了不同寻常的关注。
“可能……有点着凉……”试图避开那带着凉意的手掌，身体却因为突然袭来的寒意又哆嗦了一下，“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添麻烦。这个词精准地刺中了某根神经。这场婚姻的本质就是一场交易，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的“麻烦”。
此刻，这个“麻烦”正真实地、脆弱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烧得神志不清。
没有任何犹豫，伸手穿过膝弯和后背，将那个发烫的、轻得过分的身体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怀中人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呼，下意识地抓住了胸前的衬衫衣料，指尖也带着不正常的烫意。
怀抱里的重量真实而清晰，隔着薄薄的家居服，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不自然的高热和细微的颤抖。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担忧的情绪极其罕见地浮上心头，被迅速压制。
快步走上二楼，将人安置在客房的床上。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但足够稳妥。拉过被子盖好，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等待医生到来的时间里，房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床上人偶尔难耐的、轻微的呻吟和粗重的呼吸声打破沉默。
顾时渊站在床边，没有离开。目光落在那个深陷在枕头里、因高热而眉头紧锁地脸庞上。潮红褪去了一些，显露出底下的苍白，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副模样，与之前宴会上强装镇定、厨房里哼着歌熬粥的样子截然不同。剥去了所有伪装和距离，只剩下最原始的脆弱。
理智清楚地知道应该离开，保持距离。协议里不包括照顾生病的条款。
但脚步却无法移动。
最终，还是转身走进连接的浴室，拧了一条冷毛巾，动作略显僵硬地附在那滚烫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似乎让她舒服了一些，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无意识地蹭了蹭毛巾，像只寻求安慰的幼兽。
这个无意识的依赖动作，让正在覆毛巾的手指微微一顿。
私人医生很快赶到，仔细检查后确认是重感冒引起的高热。挂上点滴，留下药物，又谨慎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在顾时渊面无表情的颔首中悄然离去。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落下。
需要在旁边观察情况。顾时渊为自己找到了留下的理由，搬过一把椅子坐在离床不远不近的地方。
灯光被调暗，只留下一盏温暖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床上人不安的睡颜，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唇因干燥而微微起皮。
时间缓慢流淌。夜更深了。
偶尔起身，动作是生疏却小心地更换她额头上变温的毛巾，或者根据医生嘱咐，用棉签蘸水湿润都干燥的唇瓣。每一次短暂的触碰，都清晰地传递着对方逐渐降下的体温和微弱的依赖。
某种坚硬的、冰封的东西，似乎在这一次次笨拙的照料中，难以避免地融化了一角。
从未照顾过任何人。他的世界只有被服务和绝对的独立。此刻的行为，早已远远超出了“协议”的范畴，甚至超过了对“麻烦”的处理限度。
然而，看着那张逐渐恢复平静睡颜，某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平静感，反而奇异地在啊自己心底蔓延开来。
天快亮时，点滴快要滴完，高热终于退去。睡颜变得安稳，呼吸均匀悠长。
轻轻拔掉针头，动作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轻柔。站直身体，静静凝视了片刻。
晨曦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渗入，在床边投下一道朦胧的光带。
冰层已经裂开细缝，有陌生的光照射进来。
沉默地收起医药用品，熄灭壁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走廊昏暗寂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和不属于自己的脆弱重量。
麻烦。他在心里再次确认。
却是一个……似乎无法轻易弃之不顾的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