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偷来的时光 ...
-
订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请柬已经印好，奢华得烫手。礼服试了一次又一次，珠宝也送来了好几套供挑选。一切都按照程建国的意愿，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程暖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配合着所有的流程。她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已经彻底麻木，另一部分则在持续不断地、细微地疼痛着。
她不再试图打听林远的具体消息，害怕知道更多，自己会先一步崩溃。她只是每天都会看着窗台上那盆从林远那里带回来、如今由佣人照料着的“静夜”多肉，发呆很久。
它似乎适应了这豪华公寓里的恒温恒湿，长得越发青翠饱满，但程暖总觉得，它失去了在城中村那个小窗台上沐浴阳光雨露时的鲜活灵气。
就像她一样。
一个周末的下午，王秘书突然告知她，需要她去一趟品牌旗舰店，最后确定订婚仪式上的一套礼服的细节。保镖照例随行。
车子开到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程暖被簇拥着走进那家灯光璀璨、顾客稀少的顶级品牌店。店长亲自接待，殷勤地拿出那套早已预定好的礼服。
程暖心不在焉地听着店长介绍着面料、剪裁和设计灵感，目光空洞地落在试衣间巨大的镜子里。镜中的女孩，美丽，精致，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美丽躯壳。
试穿，修改，记录……流程繁琐而枯燥。结束后，王秘书表示需要去隔壁大厦处理一点董事长交代的临时事务，让保镖陪她在店里的VIP休息室稍等片刻。
程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喝着店员送来的香槟（她换成了苏打水），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自己和外面那个鲜活的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突然，店里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全部熄灭了！只有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芒。
“哎呀！怎么回事？” “好像是线路故障！” “快去看看！”
店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保镖立刻警惕地站到程暖身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维修工制服、戴着压低帽檐的男人，拎着工具箱，快步从后门通道走了进来，似乎是要去检查电路。经过程暖身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样东西，极其快速而隐蔽地从他手中滑落，掉进了程暖随意放在沙发上的手袋里。
程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下意识地转头看去。那个维修工已经低着头，快步走入了后面的工作区，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那个背影……
几分钟后，灯光恢复了明亮。故障排除。王秘书也很快回来了，仿佛一切只是个小插曲。
回程的车上，程暖一直心神不宁。那个维修工的背影，总在她眼前晃动。她鬼使神差地打开手袋，手指在里面摸索着。
然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样绝不属于她的、冰冷而小巧的硬物。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不敢拿出来看，只能用手指细细地感受它的形状——是一个很小的、廉价的塑料U盘。
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血液呼啸着涌上头顶！是他！一定是他！林远！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他怎么能混进来？他冒着天大的风险，用这种方式，给她传递了什么？
巨大的震惊、恐惧，以及一丝无法抑制的、疯狂的喜悦，瞬间席卷了她！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但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小姐，您冷吗？”王秘书敏锐地问。
“有点。”程暖顺势抱住手臂，将手袋紧紧搂在怀里，“空调开太大了。”
回到公寓，她第一时间冲进浴室，反锁了门。坐在马桶盖上，她颤抖着手拿出那个小小的U盘。它看起来是那么普通，甚至有些旧，此刻却重逾千斤。
她拿出自己被监控的笔记本电脑，深吸一口气，将U盘插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文件名是空白。
她戴上耳机，点开了播放键。
短暂的沙沙声后，一个她无比熟悉、日夜思念、此刻却带着沉重疲惫和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暖暖……】
只是这两个字，就让程暖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哭出声来。
【……如果你能听到这个，说明我成功了。别担心，我没事。】 【我看到了墙上的字，也收到了那封信。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心话，你是被迫的。你父亲的人一直在盯着我，我知道。】 【对不起，那天晚上，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别做傻事，不要为了我答应任何事。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受苦。】 【给我一点时间，暖暖。我在想办法。我在攒钱，也在联系以前的朋友……也许，也许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虽然很难，但我想试一试。】 【等着我。无论如何，等着我。】 【……还有，我爱你。永远。】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
程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耳机里循环播放着那段短暂的、却承载了无限重量和深情的留言。她哭得浑身抽搐，眼泪浸湿了衣襟。
原来他知道！ 他知道她是被迫的！他没有相信那封信！他还在努力！他还爱着她！
“我也爱你……林远……我也爱你……”她对着冰冷的空气，无声地嘶喊着，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心意传递出去。
这短短几分钟的音频，像一道刺破厚重乌云的光，瞬间照亮了她早已一片灰暗绝望的世界。尽管前路依然艰难险阻，尽管希望依旧渺茫得可怜，但至少，她知道了，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思念着彼此。
这偷来的几分钟声音，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勇气和支撑。
她小心翼翼地将音频文件复制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密的云端存储空间（这是她以前留学时弄着玩的，父亲未必知道），然后彻底删除了电脑和U盘上的所有痕迹，并将U盘拆开，冲进了马桶。
做完这一切，她虚脱般地靠在墙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个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尽管微小，却真实存在。
林远，我在等你。无论多久，无论多难。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觉得，那黑暗之中，似乎真的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星光。
而她却不知道，这缕星光，即将将他们引向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