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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游 ...


  •   刘术病了,因为羞愧。

      身为女子,她竟然对癸水一事一无所知,这也便罢了,最后竟还是杜福全教的她。

      “殿下,”晏儿进来通报,“十二殿下来了。”

      十二公主刘葮。

      刘术第一次见她是在桃园窥视她和萧铎,第二次听到别人提起她是在坤宁宫偷听皇后说话,都不是什么很光彩的场景。

      她还在努力把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抛出脑海,刘葮就已经走了进来。

      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堆得如山高的礼物。

      “阿术妹妹,”刘葮把手里比她半个人还高的东西一股脑全丢在她的床上,呲着个大笑脸,“母亲说你病了,特意让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要是不说这句话,刘术还当刘葮是来刺杀她的。

      不对,说了这句话,更像是来刺杀她的了。

      “我,我已经好多了,”她看着散了满床的物件,问出声,“皇姐,这些都是什么呀?”

      刘葮把几样东西堆在手里,拆开来拿给她看:“我昨日才知宫里有个十八妹妹,又听母后听说你病了,所以特意出宫从集市上买了些玩意,想着来哄你开心。”

      刘术想不通皇后让刘葮来看她是出于何种心思,但是看刘葮的样子,至少不会是装模作样的。

      “你瞧,”刘葮拆出几包果干和茶点,“这些都是我最喜欢吃的零嘴了,就多买了些,你留着慢慢吃。”

      又拿起几本册子,神秘兮兮地说,“还有这些,这些都是时兴的话本子,你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可以看。”

      从冰糖葫芦,到名人字画,内容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送来的东西只有刘术想不到,没有刘葮买不到。

      “还有一样东西,”刘葮从右手手指上褪下一个质地莹润的扳指,放在她手心,“中秋后有一场射猎大会,到时你一定要去,我教你射箭。”

      刘术刚想说自己或许没有资格去参加那样的盛会,转而又想到,跟自己说这种话的可是皇后亲女。皇后亲女都说这种话了,那这入场资格她肯定是有了。

      那么便触及到第二个问题了,她到底要不要去。

      “时辰不早了,”刘葮望了眼天色,“我还约了人,阿术妹妹,我就先走了,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像是生怕刘术不答应似的,刘葮跑得得快。

      晚些时候。

      刘术看着刘葮送来的成堆物件,也不管冗不冗杂,把能摆出来的摆饰,通通都摆在了屋子里的显眼位置。

      那什么薛家二郎同意给他送的生辰礼,她百般托辞讨要来的,她都有那么一息片刻不那么期待了。

      看着满桌的糕点馃子,她精挑细选起来,最后选中了文心斋的绿豆糕,再找出刘葮送的话本子翻看起来。

      “柳二郎捏住那苏姑娘的柔夷,抱其置于春凳上。”

      边念,她边咬了一口豆糕。

      甜滋滋的,和她之前吃过的东西口感味道都不一样。

      “他捉住她穿着绣鞋的纤足,褪其鞋袜,三寸金莲握在手中,滑腻腻的触感令他目移神……”

      等等,不太对劲。

      书里有不少字她不认得,但并不妨碍看懂。

      她坐起身,聚精会神地看。

      是了,确认了,这是本不正经的书。

      “公主看的什么?”月光透过未阖的窗棂照进屋,窗台上坐着一个人,“看得这么入迷。”

      他轻撩衣摆翻窗而入,几步走向刘术床边,修长的手指一夹便拿走了她的书:“让我也看看。”

      刘术抬头看他,已不敢认:“杜,公公?”

      杜福全罕见地没有敷粉搽脸,身穿一间利落藏蓝色大襟衫,小臂绑黑色护腕,腰系赤金腰带,肩披玄色斗篷,是寻常男子打扮。

      他把书册随意翻了几页,脸色越发凝重,再看向刘术时眼神都变得晦暗不明。

      刘术被他凝视着,垂下头来。

      真想跪下来求他别看了。

      她见杜福全将书合上放在桌上,两指在上面点了点,“这东西是谁拿给公主的?”

      “是皇姐。”刘术把脸埋进被褥嗫嚅,只说是“皇姐”,没有直接供出刘葮。

      杜福全轻“哼”一声:“这些东西,对公主来说还是太早了,我就先替公主收着。”

      刘术乖乖点头:“哦。”不敢说话。

      她爬下床,把剩下的册子全找出来拿给杜福全,没敢贪墨一本:“公公,都在这里了。”

      这耿直换来了杜福全的笑脸。

      “乖,”他把书都揣进怀里,“等公主嫁进了徐家,这样的东西公主想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要她嫁进徐家的梦,他还做着呢。

      刘术下意识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红着脸摇了摇:“不用了杜公公,小的不想要……”

      “不想要?”

      杜福全一把揽上她的腰,轻轻一抬将她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公主是不想嫁人?还只是不想要书?”

      他的脸透出正常人该有的血色,眉修过的地方也生出新冒的黑茬。唯二与寻常男子不同的,是他的下巴上下没生须髯,声音也要脆些。

      “公公,”刘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对上他黑不见底的眼睛,“小的说的当然是书。”

      她的泪眼婆娑,委屈的分寸处理恰到好处。

      杜福全用指腹揩掉她的眼泪,指尖勾起她垂落的一缕头发,缠在指上打转:“我帮公主挽头发,公主陪我去个地方可好?”好似是在恳求。

      这倒少见。

      刘术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好啊。”

      反应过来时已不能回头。

      杜福全粉艳的唇微微弯起:“公主不问我要去哪里?不怕被我骗走卖了吗?”

      他的笑给了刘术莫大的勇气,于是她连反问都多了挑逗的意味:“那公公会把小的卖了吗?”

      杜福全显得有些意外,笑道:“你猜。”

      月上树梢。

      刘术坐在镜前,看着杜福全拿着把梳子替她梳头,嘴里念着梳头的歌: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

      “多福且多寿。”她在心里默念。

      杜福全替她挽上个小髻,问她:“公主,此前可有别人帮你这样梳过头?”

      有啊,怎么没有。

      “没有,”刘术堆起笑脸:“公公是第一人。”

      杜福全满意笑笑,在她发里插进一个木制的兔子梳背:“公主这话怕不是哄我开心的。”

      又说:“公主愿意哄我,我也开心。”

      “好了,”他拿镜子挪到刘术眼前,“公主看看,我梳得可好?”

      “好看得很,”刘术站起来捧他的手,一顿吹嘘,“小的欢喜非常,多谢公公!”

      一张小嘴里,听不到一句实话。

      ——

      杜福全带她去的,是宫外。

      “临近中秋,这夜市比平素都要热闹些,”杜福全瞧着她“喜出望外”,如是解释。

      刘术借着他的光,坐着马车,平生第一次出宫,难掩兴奋:“公公,待会儿我能下去逛逛吗?”

      杜福全压下她好奇探出窗帷的脑袋,要她稍安勿躁:“公主莫急,地方马上就到了。”

      马车在一处戏楼停下。

      戏楼傍水而建,明明已至半夜,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里面传来的咿呀声不绝于耳。

      杜福全先一步下了马车,刘术只稍迟一些出马车,便见他站在那里,向她伸出了手。

      她不由自主将手放上去,便被其轻松揽进怀里,她小小地惊呼一声:“杜公公,这样不妥吧?”

      杜福全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男子,可是他今日的装束过于男气,总让她无端生出几分抵触。

      虽说退一万步讲,就算杜福全身上没有这股气质,也是让她生厌的。

      “在宫外不要叫我杜公公,”杜福全出了宫,就蓦然生出了尊严,“你该叫我,杜郎。”

      还有些放荡。

      “走了!”他拉起刘术的袖子,把她带进戏楼里,陪他听那些她不懂的高雅情趣。

      戏文中,伶人动了情,爱上了某位高门恩客,私下珠胎暗结。伶人误以为能母凭子贵,谁料换来恩客无情驱赶,伶人心下一狠,将孩子丢弃,谁料数年之后那孩子竟高中状元……

      咿咿呀呀,凄凄厉厉,宛转悠扬。

      刘术觉着无趣,观察起杜福全看戏的表情。原来他也并非时时笑着,也会随着戏文中角色坎坷的人生变动表情,时而蹙眉,时而嗪泪一滴。

      “杜……”她终是没喊出那个称谓,开口问杜福全,“您是不是哭了?”

      杜福全将脸别过,状似不经意地揩掉眼泪,随后便拉着她进了二楼雅间。

      此处江景甚好,清风徐来,丽水微波,就连岸边荡着几艘船都能一览无余。

      “这个地方看似光鲜亮丽,”杜福全靠在窗边,望着江面上的渡船出神,“实则内里一片脏污。”

      光是很光,亮是很亮,鲜丽没有看见。

      刘术笑了一声:“那岂不是和皇宫一样?”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妄议皇家宫殿,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她小心觑着杜福全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公公想要划船吗?”她指着杜福全一直紧盯的地方,抛出了夜间游湖的邀请。

      杜福全有些好笑地问:“你可知到了夜里,那地方是被用来做什么的吗?”

      他在宫外有宅邸,可以时常出宫留宿,见识过什么都不意外。

      但刘术却不一样,她出宫的理由无非两个:

      一,像今天这样杜福全心情好,被带出来;

      二,嫁人。

      都不是她希望的。

      面对杜福全的提问,她最先想到的便是船被人创造出来的初衷:“把人从这边,运到那边?”

      杜福全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风风火火又把她带到了岸边。

      他跳上一艘小渡船,转身朝她看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若是不怕,便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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