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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心理咨询室)赵雯送走下一位同事后,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法医中心负责人李教授的电话。 “李教授,您好,我是心理咨询中心的赵雯……关于凌玖……对,刚结束……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一些……是的,防御非常强,几乎无法建立有效沟通……有明显的创伤后应激特征,伴随重度情感隔离和社交恐惧……躯体化症状严重,胃痛、低血糖可能都与情绪有关……是的,需要非常小心对待,强行介入可能会适得其反……建议暂时以提供稳定、无压力的环境为主……”

      (宿舍)凌玖回到他和慕野合住的公寓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用钥匙打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寂静,慕野似乎还没回来。

      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到地上。黑暗中,他急促地喘息着,心理咨询带来的被剥离感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低血糖带来的心慌和手抖愈发明显。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糖盒,手指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倒出两颗薄荷糖,急切地塞进嘴里。冰冷的甜味和强烈的薄荷刺激暂时压下了生理上的不适,却无法缓解心理上的窒闷。

      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心理咨询师温和却步步紧逼的话语,那些试图窥探他内心的尝试,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慌和……肮脏。仿佛自己那些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的不堪和破碎,都被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想起了体检报告上那些刺眼的红色箭头,想起了医生凝重的表情,想起了左眼在雨天的彻底失明和无泪的干涩……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他是一具多么残破的容器。

      黑暗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他不愿回忆的过去……冰冷的仪器、无休止的训练、撕裂般的疼痛、以及永远无法流出的眼泪……

      他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更加困难。他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腕,用牙齿传来的尖锐痛感来对抗脑海中翻腾的画面和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爆炸的闷痛。即使泪腺早已被切除,那种想要嚎啕大哭的生理冲动却依然强烈地冲击着他,化作喉咙里压抑的、无声的哽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的声控灯因为楼道的脚步声而突然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门缝照了进来。

      凌玖猛地惊醒,像是受惊的动物,迅速抹了一把脸(尽管上面没有任何泪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所有外泄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凌玖。

      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将自己彻底隔绝起来。

      仿佛刚才那个在门后脆弱崩溃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副冰冷的铠甲之下,裂痕又加深了几分。而他能做的,只是用更多的沉默和疏离,将其强行粘合,直到下一次的冲击来临。夜深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只剩下偶尔滴落的水声。公寓里依旧一片死寂,只有凌玖房间里一盏昏暗的台灯还亮着,在门上透出一条微弱的光带。

      慕野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夜雨的潮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被刻意掩盖掉的硝烟味。他动作放得很轻,打开门,习惯性地先扫视客厅。目光落在凌玖紧闭的房门下方那条光线上时,他眉梢微挑——这么晚了还没睡?

      他换了鞋,蹑手蹑脚地走到凌玖房门外,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仿佛没人。但他就是有种直觉,那只病猫肯定醒着,而且状态不对。下午在体检中心他那副快要碎掉的样子和过激的反应,以及后来心理咨询的预约……种种线索在慕野脑子里飞快闪过。

      他摸了摸下巴,转身走进厨房。翻找冰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东西走了出来,不是咖啡,也不是啤酒,而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他自己都觉得这行为有点鬼使神差。

      他再次走到凌玖房门外,犹豫了一下,屈起手指,用指关节极轻地叩了两下门。

      “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同于平时的洪亮或调侃,带着一种罕见的、试探性的温和,“还没睡?给你热了杯牛奶,垫垫肚子再睡,省得半夜又低血糖晕过去给我添麻烦。”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慕野等了几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准备把牛奶拿回去自己喝掉。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房间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响动,像是有人极轻地动了一下。

      慕野的脚步顿住。

      又过了漫长的十几秒,就在慕野以为刚才是错觉时,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没有灯光溢出,里面似乎比走廊更暗。凌玖的身影完全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只有一小片苍白的脸颊和一只眼睛从门缝中露出来。那只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带着浓浓的戒备和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以及一丝……被打扰后的茫然。

      他没有看慕野,视线低垂着,落在门外地板上。

      慕野看着那条门缝和后面那只警惕的眼睛,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把手里的牛奶杯往前递了递,热气氤氲而上:“喏。”

      凌玖的目光终于抬起来,极快地扫了一眼那杯牛奶,又迅速垂下去,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不喝牛奶。”语气里没有平时的冰冷和尖锐,反而透着一股极度疲惫后的虚弱和……一点不易察觉的抵触?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关联。

      慕野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体检报告上似乎有“乳糖不耐?”的铅笔备注。他啧了一声,有点懊恼:“忘了你这破肠胃啥也消化不了。”他收回手,顿了顿,又问,“那……温水?或者你那宝贝薄荷糖还有没有?要不要再给你拿点?”

      他发现自己居然记得这家伙低血糖和胃痛时的习惯。

      凌玖沉默着,藏在门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慕野这种过于自然的、甚至算得上……体贴的询问,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比直接的挑衅和试探更让他难以应对。

      他需要的不是关心,而是不被注意。

      “……不用。”他终于又挤出两个字,声音依旧低哑,“我睡了。”

      说完,他就要关门。

      “哎,等等!”慕野下意识地用脚抵了一下门板,阻止他关门动作。这个动作让门后的凌玖瞬间绷紧了身体,那只露出的眼睛里猛地闪过警惕和冷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发动攻击。

      慕野立刻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做出无害的姿态:“别紧张!就一句话!”他看着凌玖那双瞬间竖起尖刺的眼睛,放缓了语速,声音压得更低,“那个……体检报告,我什么都没看见。心理评估什么的,更是屁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看着门缝后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了一些的眼睛,扯出一个惯常的、有点欠揍的笑,虽然语气依旧刻意放轻:“所以,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你这病秧子要是真垮了,以后谁帮我做痕迹分析?我可不想去求技术队那帮大爷。”

      他的话听起来依旧像玩笑,甚至有点混蛋,但却奇异地绕开了所有令人不适的同情和探究,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表达了一种扭曲的……接纳?

      凌玖怔住了,看着门外慕野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的笑容,和那双此刻意外显得不那么具有侵略性的眼睛。胸腔里那股沉闷的、无处发泄的痛楚和窒息感,似乎因为这几句混蛋话而松动了一丝缝隙。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慕野看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任由门又打开了一点。

      他没有再看那杯牛奶或者慕野,只是转过身,沉默地走回房间的黑暗里,重新将自己埋进那片孤寂之中。但他没有再次关上房门。

      那扇门,就那样留下了一条窄窄的、透出些许光亮的缝隙。

      像是在绝对的封闭上,留下了一个微不足道,却又确实存在的缺口。

      慕野站在门外,看着那条门缝,摸了摸鼻子,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杯已经不太热的牛奶,自己仰头一口喝光了。

      嗯,味道还行。

      他舔了舔嘴角,看了一眼那条透光的门缝,转身晃悠着回了自己房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情绪。

      今晚,似乎没那么安静得令人烦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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