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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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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一幕)
阳光西斜,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客厅里那片暖融融的光晕变得愈发绵长柔和,像一层金色的薄纱,覆盖在沉睡的凌玖和静立一旁的慕野身上。
凌玖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没有噩梦的惊扰,没有疼痛的牵扯,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疲惫被缓缓洗涤的安宁。他是在一种极其舒适和温暖的感觉中逐渐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透过眼皮的、暖橙色的光线,然后是身上薄毯带来的恰到好处的重量和温暖,最后是周围一片祥和的寂静——没有吵闹的游戏音效,没有咋咋呼呼的说话声。
他极轻地哼了一声,像只慵懒的猫,极其缓慢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对焦。映入眼帘的是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客厅,和站在窗边、背对着光、正低头看着手机的慕野。
慕野似乎察觉到他醒了,抬起头,将手机屏幕按熄,随手揣进裤兜。逆光让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那撮白毛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边。
“醒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少了些嚣张的调笑,多了点平淡的自然,“你可真能睡,一下午都快过去了。”
凌玖还有些怔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盖在身上的毯子,又看了一眼窗外明显西斜的太阳。自己竟然在客厅、在慕野在场的情况下,睡了这么久?而且睡得这么沉?
一种微妙的不自在感涌上来,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往常那种被侵犯领地的尖锐警惕。更多的是一种……恍惚和些许的窘迫。他坐直身体,毯子从肩上滑落。
“……几点了?”他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柔软,与他平时冷硬的语调截然不同。
慕野似乎被他这罕见的、不设防的声线弄得愣了一下,才回答:“快五点了。”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起小几上凌玖那个已经凉透了的水杯,走向厨房,“给你换杯热的?”
凌玖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不用”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慕野走进厨房,听着里面传来烧水的声音。
他低头,注意到那本滑落的期刊被整齐地放在小几上,而不是掉在地上。手机也是屏幕朝下放着的。
是慕野收拾的?
他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奇异的情绪。像是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小石子,漾开细微的、陌生的涟漪。
慕野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走出来,递给他。这次没有用吸管,就是普通的杯子。
凌玖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指尖碰到杯壁,温度透过陶瓷传递过来,不烫,正好是能温暖冰凉手指的热度。
“谢谢。”他低声说,然后垂下眼,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滋润了干涩,也仿佛驱散了一些盘踞在心底的寒意。
慕野没说话,也没离开,就靠在旁边的墙上,看着他喝水。夕阳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但这种尴尬并不令人难受。
喝完水,凌玖将杯子放在小几上。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慕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下巴指了指凌玖的手机:“刚才……好像有个电话找你。震了一下,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醒你。”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凌玖的目光投向那只屏幕朝下的手机,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电话”。但他没有追问慕野是否看到了什么,也没有立刻去查看。他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反而比任何追问或解释都来得更微妙。
慕野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擅自触碰对方手机而升起的小小忐忑也消失了。他扯开话题,语气恢复了点平时的调调,但收敛了许多:“晚上吃什么?接着喝粥?还是想试试别的?楼下新开了家菌菇汤锅,听说挺养胃的。”
他竟然开始考虑“养胃”这个问题了。
凌玖抬眼看了看他,似乎有些意外。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然后摇了摇头:“……太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点外卖就行。”慕野拿出手机,“要不……我点个清汤锅底,你涮点青菜和豆腐?总比你天天喝白粥强。”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略显笨拙的坚持。
凌玖看着他手指已经在屏幕上滑动起来,似乎真的要下单了。那种被人擅自决定的感觉并没有引起往日的反感,反而……有一点点的……无所适从?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声音很轻:“……随你。”
慕野的手指顿住,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个明显的、带着点得意的笑容,那撮白毛都仿佛更精神了些:“得令!保证清淡健康有营养!”
他低头开始认真挑选起来,嘴里还念叨着:“嗯……这个蘑菇不错……豆腐来一份……青菜拼盘……唔,要不要给你加个虾滑?蛋白质……”
凌玖看着他专注点餐的侧脸,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一种极其陌生而又柔软的情绪,如同初春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漫过冰封的河床。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夕阳正在下沉,天际被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黑夜即将来临。
但这一次,对于黑暗的恐惧,似乎……没有那么浓重了。
这个吵闹的、麻烦的、却又在某些时候意外地……不那么讨厌的室友,和他带来的这一室暖光与生息,仿佛成了一道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屏障,隔开了窗外无边的夜色。
凌玖极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吁出了一口气。
那一直紧绷的、用于抵御全世界的肩线,在落日余晖中,似乎终于松懈下来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