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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剪彩、星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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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画完成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半天就传遍了学校。下课间隙、午休时间，总有学生和老师特意绕过来，对着那面绚烂的墙指指点点，发出惊叹。
“哇！好好看！”
“那个发光的大门好酷！”
“这得画多久啊……”
赞叹声是真实的，喜爱也是真实的。顾昀听着，心里那点因为顶撞主任而悬着的石头，稍微落了点地。好东西，大家还是认的。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也在暗地里窸窸窣窣地流传。
“听说了吗？顾老师为了那个画画的，跟主任顶牛了！”
“真的假的？顾老师平时挺和气啊……”
“还不是那个画师脾气怪，连剪彩都不来，主任脸都气青了！”
“顾老师这下惨了，得罪了主任……”
这些议论，偶尔会飘进顾昀耳朵里。他装作没听见，但心里不可能不在意。他知道，艺术节一过，秋后算账怕是跑不了。
但他看着那面墙，看着阳光下流淌的色彩，就觉得，值。
沈聿自打画完最后那一笔，就又缩回了他的画室，彻底没了动静。像一只耗尽力气筑完巢的鸟，需要躲回安全的角落舔舐羽毛，恢复精力。
顾昀没去打扰他。他知道沈聿需要独处。他只是每天会发一两条无关痛痒的消息。
「今天太阳好，墙上颜色绝了。」
「学生都在夸。」
「主任没再提logo的事。（暂时）」
沈聿很少回，偶尔回个「嗯」或者「知道了」，但顾昀知道他看了。
艺术节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学校里的气氛越来越热闹，也越来越紧绷。节目排练、场地布置、领导邀请……事情多得让人脚不沾地。顾昀忙得团团转，但每天再忙，他也会抽空去那面墙前站一会儿。
那面墙成了他的充电站。看着它，心里那些焦躁和委屈就能平复下去。
剪彩仪式定在艺术节开幕式当天上午。流程表发下来，顾昀看着“特邀艺术家致辞”后面那个刺眼的“（待定）”，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赵大海果然没死心。
他硬着头皮去找赵大海，想最后再争取一下。
“主任，沈先生那边确实来不了，他性格比较内向，这种场合……”
赵大海正在看发言稿，头都没抬，语气平淡：“来不来是他的事，请不请是我们的事。流程就这么定了，你负责把话带到。来不来，他自己看着办。”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给了台阶，你爱下不下。但你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后果自负。
顾昀心里骂娘，脸上还得赔着笑：“主任，强扭的瓜不甜，万一他来了现场出什么状况，反而更不好看……”
赵大海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冷的：“顾老师，你现在是在教我做事？”
顾昀噎住了。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不敢。我会再把您的意思转达给他。”他低下头，退出了主任办公室。
站在走廊里，他感觉一阵无力。他拿出手机，点开沈聿的微信，看着那个黑色的头像，手指悬了半天，那条消息怎么也发不出去。
最后，他咬咬牙，只发了一句：「艺术节明天开幕，剪彩九点开始。」
他没提“邀请”，没提“致辞”，只是陈述事实。来不来，让沈聿自己决定。他不想再逼他，也不想再替主任传那种令人作呕的话。
消息发出去，一如既往，石沉大海。
第二天，艺术节开幕。
学校门口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学生穿着整齐的校服，脸上洋溢着兴奋。领导们西装革履，满面春风。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
顾昀作为班主任，忙得像个陀螺，安排学生站位，协调流程，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他时不时瞟向校门口，既希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害怕他真的出现，更害怕他出现后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
九点整，剪彩仪式正式开始。领导讲话，学生献花，流程一项项往下走。
顾昀站在人群边缘，手心冒汗。他看着那面被红绸盖住的墙，心里祈祷着仪式赶紧结束。
司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下面，有请我们本次艺术墙的特邀艺术家，沈聿先生上台，为我们的文化墙揭幕！”
聚光灯打向红绸前方预留的位置。
空无一人。
人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赵大海站在主位台上，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向台下的顾昀。
顾昀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他还是没来。
司仪经验丰富，立刻笑着打圆场：“看来我们的艺术家比较低调，更喜欢用作品说话。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共同请出这幅凝聚了心血与才华的艺术作品！请校领导为我们揭幕！”
掌声响起，掩盖了尴尬。红绸被拉下，绚丽的墙面完整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一刻，即便是那些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也被眼前的画面震撼了。阳光下的色彩饱满而充满生命力，那种扑面而来的艺术感染力和希望感，是任何照片都无法传递的。
掌声变得更加热烈和真诚。
顾昀看着那面墙，鼻子突然有点酸。他替沈聿骄傲，也替他觉得委屈。这么好的东西，却因为那些无聊的规矩和面子，闹成这样。
仪式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领导们去参观别的项目，学生们解散自由活动。
人群渐渐散去。顾昀还站在原地，看着那面墙发呆。
“顾老师。”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顾昀转过身。赵大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没了刚才台上的笑容，只有一片阴沉。
“主任。”
“你很好。”赵大海盯着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顾昀，我真是小看你了。联合外人给我难堪是吧？”
“主任，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赵大海打断他，语气狠厉，“这件事，没完。艺术节后，我们再慢慢算账！”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顾昀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把主任得罪狠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他苦笑一下，转身也想离开。忙了一早上，累得够呛。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校门侧对面那条僻静的小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黑色的外套，低着头，身形瘦削。
是沈聿？
顾昀的心猛地一跳。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下意识地快步穿过人群，朝那个巷口走去。
巷子里没什么人。他走到巷口，往里看去。
果然。
沈聿真的站在那里，背靠着斑驳的墙壁，微微低着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他站的位置很巧妙，刚好能透过人群缝隙，看到那面墙，但又足够隐蔽，不会被轻易发现。
他来了。他没有上台，但他来了。
顾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沈聿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警惕和慌乱，像是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就要转身逃走。
“是我。”顾昱赶紧出声。
沈聿看清是他，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但眼神依旧躲闪，不敢看他，更不敢看外面热闹的校园。
“……路过。”他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顾昀没拆穿他。他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对面的墙上。两人之间隔着狭窄的巷道，沉默地看着外面喧嚣散去后的校门，和那面在阳光下静静闪耀的墙。
过了好一会儿，顾昀才轻声开口，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画很好看。大家都喜欢。”
沈聿没说话，只是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肩膀。
“刚才……主任的话，你别在意。”顾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就是好面子，过阵子就好了。”
沈聿沉默着，过了很久，才很低地说了句：“……连累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顾昀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家伙……居然在担心这个？
“没事，”他笑了笑，语气轻松，“我能搞定。大不了就是写写检查，挨挨骂呗，又不是没经历过。”
沈聿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冰冷，反而有种奇怪的……温暖和默契。仿佛两个人共同守护了一个秘密，分担了一份压力。
外面的喧嚣渐渐远去，巷子里只剩下偶尔穿堂而过的风声。
“你……”顾昀看着沈聿被巷子阴影勾勒出的侧脸，忽然问了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那幅画……就是画室那幅盖着的……画的到底是什么？”
他问得很小心。
沈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低下头，手指在外套口袋里蜷缩起来。巷子里的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顾昀以为他又会像以前一样拒绝回答，或者干脆转身离开的时候，沈聿却极其轻微地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被风一吹就散。
“……是以前。”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勇气，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想抓住，没抓住的光。”
顾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疼。他瞬间明白了。那幅画，那片温暖的、试图照亮废墟的光，那个被他修改添加的、细微的人影……可能都与他那段不愿提及的、痛苦的过去有关。
那是他的执念，他的伤痕，他未完成的救赎。
顾昀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沉默地站着，陪着他。
过了很久，沈聿似乎从那种低沉的情绪里缓了过来。他微微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巷口外那面属于自己的、已经完整呈现给世界的墙。
阳光落在墙面的星辰上，反射出细碎的、耀眼的光芒。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释然的光彩。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顾昀。巷子里的光线落在他眼里，亮得惊人。
他说。
“这里的星光。抓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