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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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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中，灯光映照在机器人光滑的金属外壳上，映出一道道冷白色的折线。而它原本的动作和面部灯组在听到9号那句话的瞬间，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它金属颈部的关节微微晃动，头颅转向烛微与9号，灯组亮度上调，语音模块发出比平时更加清晰的声音：“请问……小主人在哪里？”
9号略一顿，随即沉声回答：“你今天晚来二楼，可以看见她。”
这句话一出口，机器人的双眼灯光微闪，像是某段被封存的数据终于获得了解锁的权限。
它的语调不再一成不变，反而隐隐带上了一丝从未出现过的……“情绪”：“请你们稍等。等我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你带我上楼。”
烛微下意识点头，可下一秒，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机器人不会上楼。
它的底部装配的是小型轮式驱动器，只能在平坦地面滑行，楼梯对于它来说，是无法逾越的障碍。
他这才意识到，过去几日中，他们从未见过机器人在二楼或三楼出现过。
他与9号对视一眼，彼此之间无需多言，只是安静地等着机器人将所有的餐具归位、桌布拉平、椅子归整。那一刻，机器人仿佛不是机械，而是一个准备迎接久违“亲人”的仆人，谨慎又恭敬。
等它终于说出“我收拾好了”时，9号走上前，沉默着一手握住机器人的手臂，烛微从另一边扶住它的腰部。
他们合力将这具冰冷的机器抬上了楼。
在二楼自己的房间，他们打开了灯，驱散暗沉夜色的第一层阴影。
烛微坐在床边，双手交握放在膝头，掌心不自觉地渗出些许汗水，黏腻又冰冷。9号则倚在门框上，姿态放松，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烛微看着他的神情，竟然也能稍微感觉到些许安心。
9号身旁的机器人静静站立，一如之前，却似乎多了一份“等待”的意味。
房间内，光线柔和，空气凝滞，时间被拉成一条紧绷的弦。
他们就这样等着。
等着午夜降临。
…………
“找呀找呀找朋友，
找到一个好朋友，
敬个礼，握握手，
你是我的好朋友……”
那熟悉的儿歌，带着稚嫩的音调与空洞的回响，仿佛从三楼缓缓飘下，在漆黑的走廊里盘旋。
烛微屏住呼吸，看向门外。
只见楼梯口的阴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踏着轻盈的步伐，缓步而来，像一个被黑夜缝合的梦境。
她大约六七岁，穿着一袭洁白的蓬蓬裙，脚下是一双褐色的小皮鞋，走起路来踢踏踢踏。她怀里抱着一只玩具熊，是他们在房间中见到的那只巨大熊的缩小版本。小熊的五官和屋内的一致，甚至连那个甜腻的微笑都一模一样。
她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额前别着一只巨大的蝴蝶结，像是某种礼物包装的一部分，干净、精致，却也显得过于完美，过于不真实。
像一只精致的陶瓷洋娃娃。
烛微忍不住想。
小女孩在房门口停下脚步，抬起头，露出一个带着酒窝的笑容。
那笑容没有邪意，也没有狰狞，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可正因为这份温柔，反而叫烛微心底升起一种刺骨的寒意。
机器人忽然动了。
它似乎受到某种信号的感应，整个人像是瞬间激活，发出轻微的“嗡——”声响，双眼灯光亮度上升，语音模块微微颤抖。
它快步迎了上去。
“小主人……”
女孩笑眯眯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机器人的头顶，像是在安抚一只兴奋的小狗。
那一瞬间，烛微几乎产生了一个荒唐的错觉：如果机器人有尾巴，它大概真的会摇起来。
女孩收回手，又将目光转向房中。
她看向倚在门边的9号，再看向坐在床前的烛微，眼睛亮晶晶的，嗓音清澈柔软：“你们是来陪我玩的吗？”
烛微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小女孩笑得眼睛弯弯，她看着烛微的动作，嘴角漾起酒窝。她踩着棕色小皮鞋走进房间，轻车熟路地坐在角落那只巨大的玩具熊怀里。
烛微看见，那原本“静物”般的玩具熊，竟缓缓抬起手臂，将她拖举起来。
像是某种剧本正式拉开帷幕。
机器人沉默地跟在小女孩身侧旁侧，像一个只会服从主人的守卫者，来毫无异议地守着这场看似儿戏，实则诡异至极的游戏。
烛微和9号也沉默地坐下，面色如常，心绪却微微翻涌。
“我们玩什么好呢？”小女孩歪着脑袋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样东西。
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
枪身干净明亮，枪口朝上，旋转弹轮上刻着细小的花纹，在灯光下隐隐反光。
“我们来玩俄罗斯轮盘赌吧！”
她笑眯眯地宣布，语调轻快，仿佛在说“我们来玩跳房子”。
然后，不等烛微和9号反应，她就将枪口抵在自己的下巴，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咔哒。”
枪内发出空响。
没有子弹。
她咯咯笑起来，像是真的因为自己“活下来了”而感到开心。
然后，她将枪抛到烛微手里，声音仍旧稚嫩甜美：“来吧，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烛微接过小女孩手中的枪，指尖感受到那种冰凉而真实的金属质感。
他知道这个游戏，一柄枪，一发子弹，一次只是运气的赌博。
输掉的人也意味着输掉了自己的命。
只是如果命都没有了，如何能回答胜者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小女孩说的“游戏”，不过是过家家、你画我猜、剪刀石头布。
可谁知，在这个诡异的岛屿，在这个微笑都能藏刀的别墅里，她所谓的“游戏”是这种生与死之间只隔一发子弹的轮盘赌。
他想拒绝，但再看了一眼小女孩身边的机器人的神情后，他便知道了，自己已经没有再后退的资格。
犹豫片刻，烛微闭上眼，咬牙，扳动扳机。
“咔哒。”
又是空弹。
他缓缓睁开眼，掌心早已沁出冷汗，却依旧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小女孩蹲坐在熊怀里，看着这一幕，神色无辜却又透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轮到你了，朋友。”她朝9号甜甜地笑，“希望你不会是个倒霉蛋。”
烛微有些沉重地将枪递给了9号。
9号却比烛微冷静地多。他平静地接过烛微递来的枪，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轻轻抛了抛。
枪身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最终被他稳稳握住。
他低头看了看枪，又抬眼望向坐在玩具熊怀里笑意盈盈的小女孩，语气平静：“这是一柄M27定制款左轮手枪，六弹位结构，扳机行程短，发射延迟低。”
他侧头看了烛微一眼，继续说道：“已经空响了两发，如果我现在连开三枪还活着，那剩下最后一发必是子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烛微的脸色变了。
尽管他已经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听着9号那带着精确计算的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心中一紧。
9号不是莽撞之人。
他这是……笃定了什么？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像是听得津津有味，然后歪头一笑：“你可以试一试呀。”
语气轻快得像是在邀请他尝一口新烤出来的饼干。
9号却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盯着烛微没有任何犹豫地——连开三枪。
“咔哒——”
“咔哒——”
“咔哒——”
清脆的三声空响在房间里格外刺耳。
空气一时凝滞。
而9号的唇角，在第三声之后，微微扬起。
那是一种极致冷静下的自信笑意，没有张扬，可却是那么耀眼。
他看着烛微，眼神里藏着些许揶揄，像是在问：“怎么样？”
烛微眯起眼，看着那把枪，又看了看笑容纯真的小女孩，终于像是想通了什么，在心底缓缓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你早就知道。”
9号道：“是啊，我早就知道。”
烛微想，他应该在拿到这柄枪的时候通过重量知道了这把枪——压根没装子弹。
但如果一直按照每个人都只开一枪的话，那最后一次轮到9号的时候，便是百分之百的会输。
难怪规则说的是，输了的人会进行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死亡不是来自左轮手枪，而应该是大冒险或者如果选择不参与这个游戏。
难怪9号选择了连开三枪。
9号将枪轻轻搁回了桌上，看向小女孩道：“你输了。”
小女孩噘起嘴，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她抱紧了怀中的玩具熊，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你们想怎么惩罚我啊？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9号面不改色，语气淡淡：“真心话。”
小女孩抱着玩具熊转了个圈，又坐回毛绒熊怀里，脑袋歪着：“你想问什么呀？”
9号垂眼看着她，平静地问道：“屋外一直在下雨，我们怎么才能离开？”
烛微本想问9号为什么不直接问离开这里的方法，却看见小女孩听到这句话时，眼中的笑意忽然像被冷水浇灭。那原本清澈的
瞳仁中浮现出一抹肉眼可见的杀意。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9号，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们，想离开？”
烛微顿时明白了，这个小女孩或许并不希望他们离开，所以只能选择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
9号皱了皱眉，但是烛微却面不改色的接话道：“一直下雨，就没办法和你在屋外玩了。”
他轻描淡写地掩去那句问话中的目的性，也换上了孩子般的语气，微笑道。
小女孩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笑得像个真正的孩子，声音清脆又甜软：“三楼能找到你们想要的答案。”
她低下头，轻轻摆弄着手中玩具熊的耳朵。
烛微却忍不住问：“但你的父亲，似乎不喜欢别人上三楼。”
小女孩闻言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道：“那是他的事，和我没关系。”
说罢，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洁白如新的蕾丝裙子，抱起那只玩具熊，看向烛微和9号。
“你们不好玩，”她有些孩子气地咕哝着，“我自己输了游戏，心情不好，要回房间睡觉了。”
说完，她踩着轻盈的步伐，走向三楼的楼梯口。
烛微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那背影，起身，跟在她身后。
楼梯尽头仍是黑暗。
但不知为何，烛微却觉得那种令人发毛的恐惧，似乎没那么浓烈了。
走到楼梯拐角处，小女孩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机器人咔哒咔哒地跟在后头，也试图一同上楼，却因为轮子的结构爬不上台阶，急得在楼梯下原地打转，像一只困在笼中的老鼠。
“咔咔咔咔——”
它的机械臂努力挥动，却无济于事。
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随手一挥，语气像是在赶一只狗：“把他扔回楼下去吧，父亲不喜欢除了我以外的人上三楼。”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迈上台阶。烛微只看见那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瞬间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