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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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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后座的新同学叫关柳,是B班第一,但是到了A班,成绩理所当然成为中下游,心里不免有些落差。
A班的老师讲课速度快,注重知识点的扩展,基础内容得靠自己私下巩固,而且,学习进度竟然比B班多了整整好几章内容,再加上老师和同学们无暇费点关注力在四位新来的同学身上……刚开始的一两天,关柳顿感无所适从,做什么事都觉得跟不上。虽然许诺特地关照了他们,但落差感带来的茫然无措一时半会是消解不了的。
同桌吴周洲心思不多,刚来那一天,只是礼貌朝他颔首,对了个眼神后专心投入到桌上的一张张试卷。
夏尔历来平淡着一张脸,对不涉及他的事几乎不闻不问,或者说懒得过问,何况,就算涉及的,也有懒得理的。对人对事一直展现的都是一副冷冷淡淡、清冷寡言的模样。关柳偷偷打量上几眼,不仅话都不敢跟他说,差点都不敢坐他后面连夜换位逃跑了。
关柳其实个高,面貌清秀,身形也健美,只是头发漆黑茂密,厚厚的刘海压着脑门,眼睛上还坚定不移地架着一副方方正正的黑框眼镜,进而,再好的面貌身形也被一股迂腐呆滞的气质掩盖了。
不出意外,他本人的性格也慢慢吞吞,斯斯文文,做事规规矩矩,一丝不苟,让实则本性很果敢有决断的吴周洲不经意一瞥时,简直错觉自己身旁坐了个古人。巧合的是,关柳这名字本身就够“古”的了。
新来的缘故,再加上这样古朴的面貌和性格,使关柳融入得局促困难,每时每刻都下意识自我感觉后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为此,只好眼神不乱飘,文文静静坐在位置上,拘谨地守着自己的这一小块“一亩三分地”。
好在还有个夏夕维。
关柳第一天来时,夏夕维态度温和地跟他聊了几句,聊得十分自然又不显过界多余,但话里话外又透出一股温柔的热情。
之后又过了两三天,跑操啊、去超市啊、踢球啊……但凡能使人落单的活动,夏夕维都会合情合理不着痕迹地带上他。关柳暗自膜拜,生出很多无言的感激,他在B班也有几个说的上话的朋友,但都是浮于表面的吃饭搭子,自然没感受到过这样细致入微又不会让人不适的体贴和温情。
在夏夕维和更为热情且大大咧咧的秦辛园的一系列动作下,仅仅一个星期,他的拘谨感消失大半,人际关系也顺利过渡到A班,腼腼腆腆地成为了A班四人组的又一员。
这一变化发生得自然而然,宋西月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点涟漪;
坐在教室前门对角线的樊渊更甚,已经在角落里嫉妒得面目全非,脸色气得惨白如面粉,憎得一双眼生出了乌青,即使长发盖眼也挡不住眼神里阴沉的嫉厌,牙齿时常咬得咯咯作响,把一旁同样新来的同桌吓得一惊一乍的。
很快,樊渊忍不住故技重施,在三个物理特培生被许诺叫去办公室单独辅导时,他理所当然坐在了关柳身边。
关柳在专心做英语阅读题,根本没察觉身旁落了个阴沉得发冷的人。
樊渊冷冰冰开口道:“我同桌也是新来的。”
关柳没反应。
樊渊只好压着火重复了一遍,关柳这才缓缓转头:“你是?”
“不用问这个,反正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樊渊说。
“……”好奇怪的人啊,关柳心想。他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樊渊:“我说我同桌也是新来的,能听明白吗?”
关柳反应了片刻,有些犹豫地说:“……我也是,我是新来的。”
“……”樊渊轻嗤出声,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心内不屑又鄙夷:蠢笨猪头,连秦辛园都不如。这种货色更不应该待在阿维身边。
他说:“既然都是新来的,成绩又都处在班级末游,那更应该成为好朋友才对。毕竟,跟同一水平的人玩,友谊才会长久。”
“……”关柳迟钝了一下,觉得自己是幸运遇上了夏夕维和秦辛园这两位善良的同学,才不至于面临在新班级里无措尴尬的局面,恐怕眼前这位同学的同桌就不太幸运了,当下就感同身受起来:“是,是这样。你放心,我会帮他的,额,我做完这份试卷就去找他聊聊。”
樊渊:“……”这种脑子是怎么考上来的。不过想想,没准下一回就被淘汰下去了,好像也不太需要自己大费周章地赶他走。
他看了看教室后门,忽而后怕起来。上次,就因为他在夏忠明面前说了夏尔的事情,阿维竟然置气,罕见地对他说了重话,还给予了警告。他反省了一阵,思来想去,觉得夏忠明那种强势激进的方式不顶用,把夏尔撵走这事还是得靠他循序渐进。时间还长,他有的是精力去一点点瓦解,没准,还能顺便把宋西月那个穷酸货也一起赶走。
樊渊本来打算安安静静示弱一段时间,等阿维气消了再去好好解释缓和关系,谁知道,又来个关柳。但刚才的几句话下来,他安心了,不过是个没脑子的“A班过客”,不久肯定会被淘汰下去。
“行。”樊渊咧开嘴冷笑了一下,“这样最好。都是新来的,融入班级的过程你应该感同身受会有多艰难尴尬,都是新同学,不要只顾着自己安身,还是善良一点,互相帮忙一下吧。”
说完,不等反应,直接走了。
关柳呆滞了一会,紧跟着补了一句:“好。”而后打了个寒颤,这同学阴阴森森的,说话怪腔怪调,让人有些害怕。
等做完了试卷,他真的去找樊渊的同桌了。同桌是个身材矮小瘦瘦弱弱的男生,一见,关柳立即同情无限,对他热情关切起来。
好在这小个子的男生性格十分活宝,人也机灵,一番交流下来,知道关柳的意思后,“嗐”了一声,随便叫了几个女同学来跟前聊天,还不忘大大方方地说:“我姐妹很多的!说认真的,你们男生相处起来僵硬无趣,我还是喜欢跟热情活络,能接得住我的梗的女同学们玩。”
“……”关柳讪笑,“打扰了。”在大家的嬉笑声中,红通着一张脸,板板正正回了座位。
正好,他前面两人和同桌都回来了,正围在一起讨论一张竞赛卷。关柳尽量放轻声音,不打扰他们地坐下后,埋头刷起化学卷。
忽然,夏尔移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去那干嘛?”
“嗯?”
夏尔把视线往樊渊空着的位置看了看。关柳随着一看,了然:“那里也有个新同学,我过去关心一下,聊了几句。”
夏尔低声问:“樊渊,有没有来找你?”
关柳确认道:“那个空位置上的男生?”
“嗯。”
“他叫樊渊啊…有的,就你们去办公室的时候。”
不知何时,左边的吴周洲和夏夕维早已经停止讨论,目光放在他身上,关柳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愣愣地问:“怎么了?”
夏夕维:“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过来说了几句,大意是说他同桌也是新分进的A班,我也是,所以让我关心关心他的同桌,让我们俩做朋友。”
等了两三秒,三人还是不发一语。关柳终于敏锐了一回:“那个叫樊渊的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同时心下糟糕:刚刚看那个同学就觉得怵得慌,不会惹到什么校霸了吧。
夏夕维安慰他似的笑了一下:“没问题。只是,以后他说的话,希望你都别往心里去,如果对你做了什么不礼貌的事情,你告诉我,我会去说他的。”
啊,听这话,他们好像很熟。既然是恩人认识的人,关柳更不应该小气,他当即摆摆手:“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他挺好的,还知道关心同桌,跟我讲话也很有礼貌。”
“…………”
夏尔冷不丁道:“他们不算朋友。樊渊爱打小报告,趾高气扬没礼貌,周洲之前是他同桌,不信你问她。”
剧情直转直下,关柳连连吃惊:“啊?这?真的吗?”
吴周洲点点头:“确实不太好相处,以后,你见到他就绕道走吧。”
关柳更惊,要知道,吴周洲一门心思在学习上,喜静不大说话,又生得漂亮,面目很有传统中式美人的韵味,班里人送外号“A班小龙女”。这样安静娴和的人都处不来,樊渊肯定人不行!当下,关柳就保证:“你们放心,我不会跟他来往的,我也不会去招惹他的。”
三人被他认真的模样弄得忍俊不禁。
夏夕维笑了一会,也不打算瞒他:“樊渊算是我家亲戚,平常不大有分寸。看你最近跟我玩得好了,他才会来找你说那些话,所以也怪我没有提前提醒你……有时候,他会没礼貌,会口无遮拦,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也要记得,他对你这样做了,你就来告诉我,没事的。”
这话说得体贴,再加上夏夕维天生就有一口温柔的好嗓子,声音极为动听。关柳感动得不行,连连点头,连声说“好”。
夏尔不动声色地转回去了。
吴周洲跟着两人笑了笑,也开始做题。
夏夕维转回身去时,又吩咐了一句:“他加你好友,也别同意。”
“好。”关柳笑着说。
*
夏夕维不知道为什么,这段小插曲之后,一整天,夏尔都没怎么理他。平常午睡才会插的耳机,现在一下课就塞上,身子一侧,给他展现一个十分好看但表情冷酷的侧脸,他怎么靠近都讨不到一个好脸色。
虽然依旧有问必答,但平常本来就话少,这一下午,对他说的话更是一再压缩,最后变成了简单的“嗯嗯哦哦”,并且语气冷冷淡淡,神情莫不在乎。任他怎么软磨硬泡,夏尔都没有再笑一下。
晚上回家的路上。夏尔双手牢牢伸进外衣兜里,戴着一顶灰色冷帽,洁白如雪的脸尽显清寒,本就冷峻的眉眼,此刻像是覆着更厚一层冷霜,嘴唇也一直紧紧闭合,时间长了,从侧面一看过去,像软糯糯的小黄鸭微微凸起的小嘴。
看着看着,夏夕维越觉可爱,心里热热的,习惯性去揽他肩膀。然而,夏尔往前猛地快走两步,躲开了。
“哎?”然后,夏夕维故意停在原地,想试探看看前方的人会不会等他。
片刻后——
“……”行,不仅不会,连一个回头一个眼神都没有。看来气得不轻。
“老大?”夏夕维追上他,头往他面前伸,目光狡黠着,嘴角熟练地挂着委委屈屈的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夏尔冷冷看着前面:“道什么歉……”
“我……”
夏尔跟着他吞吐的字眼加上一句:“我可没说你惹我。”
明摆着就是惹到他了。夏夕维立即正色:“我一定是惹你不高兴了。我粗枝大叶,脑子经常糊涂,夏尔,你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
“……别给我上枷锁,你没有做错什么。”
“好吧。”夏夕维扶着他的手,倒着走路,朝他眨着眼:“那你能平白无故接受我莫名其妙的道歉么?嗯?原谅原谅我嘛,不然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
弘圣路的路灯一盏亮黄,一盏亮白,树影就在这两种颜色的灯光中展现着不同的斑驳。有时低头一瞥,像看见金色河面上的稀碎叶影,有时朝前一看,像是银盘上落了剪碎的黑黑树叶。人来人往,每日可见,每次所见都不同。
回家的人群中,夏尔盯着角落地面不太明晰的叶子剪影,停下了脚步。夏夕维也跟着停下,等候他差遣。
相对无言地站了会。
最终,夏尔看着他说:“好好走路,别摔了。”
“嗯呐!”夏夕维原地蹦了一下,灵活转了个身,颇为喜剧。夏尔忍不住轻轻扑哧一声。
听到声音,夏夕维也跟着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边笑,边试着揽夏尔的肩膀,见他没抗拒,整个人便随往日一样,不客气地“挂”在他身上了。
走了一半路,夏尔还是挣了挣。夏夕维放手:“怎么了?压着你了?”
“以后别对我这样了。”夏尔说。
“为什么?你不喜欢么?”
夏夕维想想都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到。夏尔在旁边站着,他怎么可能不对他动手动脚啊,于是为自己的“合法行为”争取起来:“如果你不舒服,那我可以控制时长,力道也会控制着,我保证能让你也轻松舒服起来。”
“……”夏尔没正面回答他,而是在走了几步路后,吐露一句:“关柳更合适。”
“啊?”下一刻,夏夕维的脑子以极快的速度反应出来:“夏尔!”
“什么?”
“你吃醋了!”
“…………”
夏夕维撞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就是吧!哈哈哈哈……”
“滚。”夏尔说。
夏夕维收敛道:“没事,这很正常,超级正常!友情也会有占有欲,也是会吃醋的。”
“…………”
“夏尔,”夏夕维凑过去,挺立的鼻梁有意无意地蜻蜓点水般刮了一下夏尔的耳朵,不自知地掀起一片热意,在他耳边诚恳地说:“你在我这儿是很特别的朋友,刚刚那些动作,我只会对你做。”
然后,偷瞄了几眼,看夏尔一脸冷静,眼神淡漠地直直看着前方的路。夏夕维又补充证明:“那你想想,我有那么频繁地揽着辛园或者西月的肩膀吗?有把头经常靠在他们的肩膀上吗?反倒是他们会经常对我这样……夏尔,我真的只会对你这样,而且永远也只会对你这样……”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夏尔打断他,把身体躲开了一些。
夏夕维神色懵懂了片刻,以为他还是气得很,进而更加认真地说:“我就是想说,你在我这儿很特别,是很独特的唯一的存在。”
夏尔:“……”算了,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