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那是初夏的第一场雨 ...
-
四月中旬，沿海城市的雨季总是比其他地方要来的早些，淅淅沥沥地雨水打在窗户上，一眼望去一颗颗水珠被阴沉沉的天空打下一层灰色的阴影，顺着玻璃流下去，划过的痕迹又被下一颗水珠冲开，循环往复。
刚上完补习班的程槿站在门口，雨一直下个不停，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离自己脚尖处不远的瓷砖，这声音让他有些心烦，索性戴上耳机不去听。
天空也黑压压的一片，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不过才下午四点，天却黑的就仿佛是到了夜晚一般，风呼啦啦地吹着，卷席起地上的树叶和碎屑将它们随意地带到某处然后丢下，又或者是将路边行人的伞给整个吹翻，路人慌乱地用手将雨伞折回原样，脸上的表情已经被雨水打的皱成一团。
程槿的身上没带伞，电话里母亲告诉自己她还在工作室忙，便让助理小蔡来接他过去。
明明中午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他一个人静静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眼前从屋檐上滴下的雨水发呆。
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又关上的声音，补习班的老师从里面手里拿着一把伞走出来，看到程槿还在这里似乎有点吃惊。
“程槿同学？你怎么还没回去？”她看到对方的手里空空如也，恍然道，“啊......是没带伞吗？”
程槿摘下一边的耳机，点了点头：“嗯。”
“那要不我进去给你拿一把伞或者我带你一程？”
她作势就要往里面走，程槿赶紧拦住了她：“不用了老师，我妈妈已经找人来接我了。”
老师点了点头：“看来你妈妈确实挺忙的。”
她走到台阶上撑开了雨伞，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和程槿说：“我分析过你现在的各科情况了，你现在的成绩还算比较稳定，但是主要就是英语比较薄弱，但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刚上高中，跟初中的知识点还有壁垒的。”
程槿对着她笑了笑：“好的，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着急，慢慢来。”
目送着老师离开之后，程槿又等了一会，没过多久就见一辆白色的宝马停在了程槿的面前。
可是他和车之间还隔着一点距离，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雨，叹了口气将卫衣的帽子给带上飞快地冲了过去。
程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一上车就抽了许多纸去擦头发和衣服，驾驶位的小蔡递过来一个杯子，程槿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看都没看直接打开杯子就喝了一大口。
小蔡笑着说：“你看你妈多关心你，工作那么忙还惦记着给你准备姜汤，生怕你感冒。”
程槿盖上杯盖深深呼出一口气：“是啊，她太忙了。”
然后他将头偏过去靠着窗子看向窗外，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程槿现在格外不想说话，小蔡侧过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识趣地也不去打扰他，毕竟在他妈妈身边做了许多年的助理，自然也知道下雨天的时候程槿的心情会特别的不好，她大概像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
道路两边积起了不少水洼，汽车行驶过的时候会将其溅起，两侧便会扬起一道长长的水花，一些倒霉的人则会一不小心就成了落汤鸡。
公交车站前坐着一排人，有些人打着伞，有些人穿着雨衣，还有一些人什么也没有只能用书包挡着雨。
一个女人将身旁的孩子抱进怀里，一把伞有一大半都在孩子身上，自己的衣服却全部都湿透了。
程槿收回目光，车窗上的灰尘被雨水冲刷过会留下一些鱼鳞状的痕迹，密密麻麻的，看着让人心里不是很舒服，于是戴上了另一边的耳机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行驶了多久，车子在一栋房子门口停了下来，程槿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挂着“木槿花开心理工作室”的牌子，收回目光，打开车门走了下车。
小蔡摇下车窗对着程槿喊道：“小槿！”
程槿摘下耳机回头：“怎么了蔡姐？”
“帮我跟你妈说一声车我待会给她停车位里，我就先下班啦。”
“行，我知道了。”
程槿转身往里面走，就在他的一只脚刚迈进工作室那扇门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听到一声巨大的叫喊声，他心里一紧，几乎是没有多想就撒腿跑过去，一种恐惧油然而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心理咨询室的门总是关着的，这是为了能给前来咨询或者做治疗的患者提供相对来说安静的环境，甚至用了很好的隔音材料，但即使隔音效果这么好，程槿站在门口都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程槿刚跑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门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既然这样的话看上去应该没有多大事，程槿放下心来，渐渐放慢了脚步。
他站在距离那个男生不是很远的地方大量着他，对方将背靠在墙壁上低着头，额头上的碎发将他的眼睛盖住，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那男生将头抬起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愣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去，但在程槿的视线里他似乎好像笑了一下。
就在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诊室里面的声音又突然传出来，就连程槿也吓了一跳。
“为什么啊医生，你不是心理医生吗，我儿子的病一定能治好的不是吗？”
随后程槿就听见妈妈的声音，她的声音温柔又平和：“您先冷静一点，别着急，您儿子的这种情况比较特殊，不能完全将它直接定性为疾病......”
可是那女人的情绪却变得更加激动起来：“怎么不是病！怎么不是！同性恋，这可是同性恋啊！我的儿子，居然喜欢男的，男的！”
程槿猛的转头，正巧与抬头的男生对视上，可是那男生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的话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包括和程槿对视上的那一眼。他只是转了个身从对方的身边走过，直直走向门口。
女人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比划着，她的声音哽咽又悲伤：“我养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可以看到他能够成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程槿顿了顿脚步，又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看见那男生正蹲在门口，他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接着雨水，手里拿着一根带火星的烟，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雨中的某一处发愣。
程槿的手插在口袋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他的旁边蹲了下来，那人似乎是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感到奇怪，又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来的烟雾被冷风打散，直到火星顺着白色的烟头烧到了烟杆他才突然没预兆地开口：“来一根？”
程槿摇了摇头，侧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转了回来，他听见那人笑了一下，有点出人意料。
“你笑什么？”
他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转个了话题：“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雨下的好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大概是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似乎不在一个频率，程槿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般出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况下的话，他就会选择不说话。
只见身旁的这个人突然站了起来，他将烟头摁进水里，然后随意地拍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烟灰，将帽子一戴直接往雨里跑去。
“哎！”
程槿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那个人转过身看向阶梯上的程槿嘴角抬了抬，他站在雨中，整个人就像被周遭给虚化了一样，模糊又朦胧，好像和此刻茫茫一片的世界融为了一体，程槿听到他对自己说了一句：“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真是个怪人，让自己不要着凉自己却往雨里跑，但是他没急着回去，而是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
那人站起来的时候勾掉了他一边的耳机线，耳机里正在播放着他最近在单曲循环的一首歌，《Tears Won't Stop》。
不知道是歌曲的原因还是什么，他只觉得那个笑着冲进雨中的人此时却像被滂沱的大雨所笼罩一样，在妄想的挣扎中寻找极乐，但是程槿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歪了歪头，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他，总觉得好熟悉。
没过一会儿，程槿看到了一个头发散落着，面容憔悴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应该正是刚才那个在诊室里的女人。
虽然此时的她有些凌乱，但程槿还是能看出来她应该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人，刚才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大概也是遗传了她吧，虽然程槿知道现在的这个想法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她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也许是得知自己要找的人已经走了，她几乎是突然崩溃一般蹲了下来，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哭声传到了程槿的耳中，混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让人心烦。
初夏的一场雨总是绵长，车里放着轻音乐，程槿靠在车椅的靠背上，一句话也不吭地盯着前面，驾驶位上的袁绪瞥了他一眼说:“小槿，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我都行。”
“那咱们去吃鱼头火锅吧，吃完之后妈妈送你去学校，明天还要上课呢。”
“行。”程槿看了看袁绪张了张嘴又转回身去没说话。
袁绪看到他这模样笑着问:“小槿，你是不是有话想对妈妈说？”
车里安静了半晌才听到程槿开口:“你说，同性恋不是病，那男人喜欢男人......是不是很不正常？”
其实程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大概是突然听到的一个新奇的观点，一个突然闯入他原本世界观里的一个冲突，也大概是那个蹲在门口抽烟的人的背影让他很有感触。
落寞又孤独，坚强又乐观。
袁绪缓缓地开口：“你都说了‘喜欢’这个词，喜欢本身就不是病，只是是一种情感的表达，人类总是有很多复杂的情感和情绪，每个人也有自己所独特的，旁人不能理解的感情观，我们并不能去控制每个人的情感选择，因为这是一种主观上的宣泄和表达，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罢了。”
“可是这是你以一个医生的角度去说的，那如果从一个妈妈的角度呢，如果我是，你会不会像刚才那个阿姨一样崩溃？”
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崩溃程度让程槿也不禁感到震惊，他虽然对同性恋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冒，但是他也确实不理解为什么有一个母亲会随意地去用有病来给自己的孩子定义，难道这种事情真的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吗。
就在程槿以为袁绪不会回答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她说:“作为一个妈妈，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幸福，但是小槿，你要知道这个世界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包容，不被世俗接受的喜欢只会被一层又一层的伤害所攻击，所以很多母亲会因为害怕而变得偏激，害怕自己的孩子被恶意攻击，害怕你们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害怕你们会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那你呢？”
袁绪笑了笑没再说话，程槿索性也不问了，转过头闭上了眼睛，可是他还是没有搞懂，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人。
其实对于他来说，喜欢这个词一直都很模糊，在其他少男少女进入青春期之后所萌发出的对恋爱的向往到了程槿身上却只觉得十分地麻烦。
他虽然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但无奈性格过于沉闷，很多女生在因为外表开始接触他的时候往往又回被他拒人千里的态度给劝退，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是母胎单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那是初夏的第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