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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 1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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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州的严冬总是阴雨连绵，冰冷的细雨如针刺般扎着人们的骨头缝，也冷透了程子焱的心。
他独自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楼下被雨水打湿的草坪，眼泪不知不觉就流淌下来。
早上迟煦去上班后不久，程子焱就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有好事的亲戚在网上看到了关于程子焱的八卦，将它发给了程子焱的父亲。老父亲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后勃然大怒，当即打电话来责骂程子焱，说他有辱门风，不配为人，说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他。
尽管程子焱耐心解释，但父亲坚持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不是同性恋，根本就不可能惹上这样的麻烦，成为全国人民的笑柄。程子焱很想说，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排面，配被全国人民笑话，他只是一小部分人在网络上的消遣，而这样的消遣根本就伤害不到他，除非他自己一定要去在意。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父亲喜欢活在别人舌头根下面的习惯。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便已感情不合，但一生爱面子的父亲就是坚持不愿离婚，一直到程子焱已经成年，母亲才忍无可忍，用起诉的方式和父亲离了婚。离婚后的父亲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于是干脆办了提前退休，搬离了原来的城市。想说服这样的父亲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怕是比登天还难，于是程子焱选择闭嘴，一边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边听父亲在耳边没完没了地发泄负面情绪。
他的放弃辩解反而激怒了父亲，父亲在电话那头咆哮着勒令他即刻和迟煦分手，否则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程子焱沉默片刻，对着电话说道：“爸，我爱他，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
他捧着三十多年的父子情义用心祈祷，希望父亲能把自己的幸福纳入考虑，然而换来的只是更加尖锐刺耳的辱骂。程子焱听着那些越来越激烈的言辞，忽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他这辈子洁身自好，没有过混乱的私生活，更没有骗女人结婚生子，导致社会对他们这个群体产生偏见的事他一件都没做过，他只是和一个人相爱了，他究竟伤害到了谁？为什么连他的亲生父亲都容不下他？
他不记得父亲最后骂了多久，只记得父亲说了一句“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来见我！”然后就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他站在窗前，遥望着天边铅灰色的云层，心底的愤怒和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可眼睛却干干的。
半晌过后，程子焱逐渐平复了情绪，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既然父亲已经知晓，那位好事的亲戚肯定也不会放过母亲。他怕母亲一个人躲在家里哭泣，怕她承受不了亲戚的嘲笑。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不等程子焱开口，母亲便关切地问道：“小焱，你还好吗？”
听到母亲的声音，程子焱忽然就忍不住泪水，他声音颤抖着说道：“妈，我挺好的……”
母亲柔声说道：“我看到网上的那些视频了，你是不是比之前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程子焱顿时泪如泉涌，父亲从头到尾没问过他一句过得好不好，只不断地重复着自己没脸见人，而母亲却没有半句埋怨，只关心他的有没有好好吃饭。
虽然相隔千里，只有一道无形的信号连接，程子焱却感觉自己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哽咽着说道：“妈，我不是他们在网上说的那样。”
母亲轻声说：“我知道，你是我生的孩子，我当然知道，妈相信你。小焱，他对你好吗？”
程子焱用力点点头：“嗯，他对我特别特别好。”
母亲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你过得好，过得开心，其他的就什么都不重要。如果哪天你在外面不开心了就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程子焱在电话里哭得像个孩子。他在父亲那里所遭受的委屈，全部被母亲用巨大的温柔化解，没有什么比世界上还有个亲人能无条件地接住自己更令人欣慰的了。
和母亲通话过后，程子焱感觉心情好了很多。最近这段时间迟煦一直在努力调整工作时间，尽可能地和他一起吃早餐和晚餐，他能感受到迟煦对他有多用心。被对方这样倾尽全力地爱着，他便觉得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很值得。
然而现实最爱给那些幸福的人当头棒喝。程子焱午饭后跑到书房看书，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让他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他发现手机上除了迟煦发来的问候之外，还多了几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发过来的是几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在夜店一类的地方拍摄的，虽然光线不佳但依然可以清晰地辨认出坐在沙发里的人是迟煦，而每张照片上他怀里都搂着不一样的人。那些打扮靓丽的男男女女殷勤地笑着，而迟煦的脸上则是理所当然被人奉承和伺候的高傲。其中一张照片里，迟煦用手捏着一个年轻男人的下巴，眼神就像在检视挑选一个玩物，而下一张照片里那个被选中的男人就上了迟煦的车。
在最后一条短信里写着这样几个字：【你真的了解你身边的那个人吗？】
程子焱放大了那些照片反反复复查看着，试图从中寻找到造假的痕迹。他想要证明照片里的人不是迟煦，又或者是被人工合成的，他拼命告诉自己要相信迟煦，不要落入别人的陷阱，可冰冷的指尖还是忍不住在颤抖。
他关掉手机，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可那个问题却像魔咒一般不断萦绕在心间：他真的了解他身边的那个人吗？
这天晚上迟煦有一个推脱不掉的应酬要参加，回到家时已临近午夜。他轻手轻脚地上到二楼，准备到客用浴室洗澡，不想打扰到程子焱休息。结果他刚来到二楼的楼梯口，就见程子焱窝在休闲区的沙发上打着瞌睡。
迟煦赶忙走上前叫醒他：“子焱，你怎么不回房间睡？坐在这儿也不怕着凉。”
程子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我想等你回来，结果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迟煦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抱歉，今晚的酒会是迟家做东，我不能早退，一直把最后一位客人送走了才回来。以后这种情况你都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吧，你的身体重要。”
程子焱不置可否地笑笑，默默打量着迟煦，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他胸口衬衫的一抹嫣红上。
迟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赶忙解释道：“哦，我刚才送宾客出门的时候，有位女士喝多了踩空了台阶，差点摔下去，这个是我在扶她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
迟煦没有说的是，那个女人其实是装醉，借机想要对他投怀送抱，而他看出了她的意图，用委婉的方式拒绝了对方。他不想让这种事徒增程子焱的不安全感，于是选择了隐瞒。
程子焱默默点了点头，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迟煦左拥右抱的画面。
迟煦伸出手搂住程子焱，想要抱他回卧室休息。程子焱下意识地躲闪了下。
“怎……怎么了？”迟煦不明所以地问道。
“呃……你身上有酒味儿…我洗过澡了……”程子焱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迟煦抱歉道：“啊，对不起，我给忘了，那你快去睡吧，我去洗个澡，马上就好。”
程子焱点点头，略显仓惶地跑回了卧室。他没办法再面对这个胸前带着口红印的迟煦，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恶心。
迟煦洗完澡的时候，程子焱已经睡下了。他悄无声息地钻进被子，从背后轻轻抱住程子焱。程子焱紧闭着眼睛，僵硬着身体，强忍着把他推开的冲动。
第二天早上，迟煦特意留在家里陪程子焱吃早饭。这是他最近给自己立下的规矩，如果头天晚上没能陪程子焱吃晚饭，那第二天早上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陪程子焱吃早饭。
迟煦不知道程子焱半个晚上没合眼，只觉得他比平时安静许多，于是试探着询问他的心情，想要哄他开心。程子焱看着迟煦那副真诚的眼神，怎么样都无法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如果那些照片是假的，他把它们摊到迟煦面前质问，会不会伤透迟煦的心？而万一照片是真的，迟煦如果不承认又该怎么办？
程子焱在一片纠结中选择了当一只鸵鸟，目送着迟煦乘车离开别墅。
但是很显然，有人不允许程子焱把头埋进沙子。迟煦出门上班后没多久，程子焱就又接到了一条短信。
照片被显示在屏幕上的那一刻，程子焱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照片里的男人头向后仰舒适地半躺在沙发上，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一个女人跪在他脚边，正在对他进行着“服侍”。而他胸前的衬衫上赫然印着一抹嫣红……
迟煦今天下班比较早，到家时天还没有黑。他手里捧着个礼盒，怀里还抱着一大束鲜花。今天是他和程子焱第一次相识的纪念日，虽然程子焱对此没有记忆了，而他们的初次见面也不是那么愉快，可迟煦依旧想庆祝一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来到他身边的日子。
迟煦在房子里找了一圈，最后才在三楼的露台上见到了程子焱的身影。程子焱正不顾严冬的寒意，站在那里看短暂的日落。今天又下了一整天的雨，直到傍晚才终于放晴，只可惜这阳光很快又要归于黑暗了。
迟煦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露台上从背后抱住程子焱：“天这么冷，怎么站在外面？”
程子焱感觉着背后传来的温暖，难过地闭了闭眼睛。
“迟煦，我想离开这里。”他轻声开口道。
迟煦的双手颤抖了下，他压抑着心中不祥的预感，语气温柔地问道：“你是嫌待在这里太闷了吗？要不我明天不去公司，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或者我干脆休个假，咱们出去旅游。”
程子焱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在这里我过得不开心，我想……回墨城，那里没人认得我。”
迟煦沉默着，他知道程子焱的不开心全是他造成的。从他们回到隽州的第一天开始，程子焱就在承受着来自各方的无端指责与嘲讽。即便程子焱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谁又愿意过那种走在街上随时会被人偷拍和辱骂的日子？
迟煦微微收紧了抱着程子焱的手臂，过了很久才含泪点头道：“好，我来安排，送你回墨城，正好陈放还留在那边，他可以照顾你。”
程子焱望着被残阳染成血色的天空，轻声说了句：“谢谢。”
迟煦悄悄把眼泪落在他的肩膀，挣扎到最后，他们依然逃不脱分开的命运。“子焱，我……可以去看你吗？”
程子焱没有回答，只默默看着暮色渐渐笼罩大地。
迟煦懂了他的拒绝，不再坚持，只关切地说道：“咱们进去吧，外面太冷了，我让他们给你泡杯热茶暖和一下。”
他们路过偏厅时，程子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鲜花和礼盒。可迟煦却没有提起，而是故意忽略了它们，带着程子焱从旁边走过。
那个礼盒装的是一副男士对戒，迟煦原本是打算以此表达自己非程子焱莫属的心意。他想在两人佩戴上对戒后，拍一张照片上传到社交网络，以此来回击迟陆两家联姻的传闻。
可既然程子焱想要回归平静的生活，迟煦便不会再将他拖进舆论的泥沼，更不想自私地用一枚小小的戒指给他打上专属的标记，束缚他的人生。
三天后，迟煦将程子焱送到了机场。迟煦本想亲自护送程子焱回墨城，可程子焱说什么都要自己过去，不想让迟煦耽误工作。迟煦能够感觉到这些天程子焱身上隐隐透出的对他的抗拒，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便不再坚持。
他站在出关的VIP通道前，含着泪再一次拥抱了程子焱。他想说再见，可他不知道程子焱是否还愿意再见到他。
程子焱在临走前微笑着说道：“迟煦，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