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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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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熟悉的城市，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有些东西已悄然改变。医院里共度的日夜，像一种高强度的粘合剂，将他们更紧密地融合在一起，那是一种无需言说、深入骨髓的默契。
一个周日的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林薇先醒了，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侧身看着还在熟睡的李哲。他的呼吸平稳，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枕边。林薇轻轻拿起床头的相机，对着他沉睡的眉眼，再次按下了快门。
几乎就在快门声落下的瞬间，李哲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下意识地避开镜头或整理表情，而是睡眼惺忪地看向她，嘴角自然地上扬了一个模糊的弧度，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又偷拍我…”
“光明正大地拍。”林薇笑着放下相机，凑过去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李同学，你的睡相被我存档了。”
李哲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嘟囔着：“存档可以，别定价出售就行…几点了？”
“还早，再躺会儿。”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享受这劫后余生般的平静晨光。不需要刻意营造什么“完美周末早晨”，慵懒和真实就是最好的状态。
然而，生活的考验并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李哲父亲的一场大病，似乎也催熟了李哲心中某些关于“责任”与“传承”的念头。他开始更频繁地提及朋友家新生的宝宝，刷到可爱的婴儿视频时会特意分享给林薇，甚至有一次路过母婴店，驻足看了很久橱窗里那双迷你可爱的软底鞋。
林薇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涌动。她内心是矛盾的。摄影事业的窗口期刚刚打开，《毛边》的成功带来了更多的关注和潜在的机会，她渴望能走得更远。而生育，无疑意味着至少一到两年全身心的投入和事业的中断。另一方面，她对“母亲”这个角色感到本能的恐惧——她能和自己的母亲和解吗？她能摆脱某种循环吗？她能做好吗？
这些思绪像暗流一样在她心底涌动，但她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查阅《指南》或预演对话，她选择暂时沉默，自己消化。
转变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晚上。林薇结束了一个线上的摄影讲座，有些疲惫地走出书房。李哲正坐在沙发上，看似在看手机，但眼神有些放空。
林薇在他身边坐下，头自然地靠在他肩上。
静默了几分钟，李哲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薇薇，你说…我们如果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
来了。这个问题终于被摆上了台面。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她坐直身体，转向李哲，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李哲，看着我。”
李哲疑惑地看向她。
“告诉我，你想要一个孩子，是因为真的喜欢小孩，渴望参与一个生命的成长，”林薇的目光清澈而直接，“还是因为经历了爸爸的事，突然觉得到了年龄，或者…觉得这是人生必须完成的一项任务？或者，是爸妈那边给了你压力？”
李哲愣住了。他似乎没料到林薇会问得如此直接和…深刻。他本能地想给出一个轻松或标准化的答案，但在林薇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他咽回了快到嘴边的话，陷入了真正的思考。
良久，他才缓缓地说：“我…我不知道。”他坦诚得令人心疼，“可能都有。看到朋友的孩子，会觉得可爱，会想象我们的小孩会是什么样子。但这次我爸生病…确实让我很害怕，怕来不及，怕有遗憾…也怕他们失望。”他提到了父母，虽然声音很轻。
“我害怕。”林薇也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声音微微发颤，“我怕有了孩子，我就不是我了。我的摄影刚有点起色，我怕一停下，就再也追不上了。我也怕…我怕我做不好妈妈，我怕我会不知不觉变成我妈的样子…我甚至…”她深吸一口气，“我甚至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想要孩子。”
这番坦诚，没有任何包装，甚至有些“自私”和“大逆不道”，完全不符合社会对“完美妻子”的期待。说完后，林薇的心怦怦直跳，她预想了李哲可能会失望、不解甚至试图说服她。
但李哲只是沉默地听着，然后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指。
“对不起，”他先说，“我好像只考虑了自己的感受，没想过你的恐惧。”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这件事，不应该是一件‘任务’，也不应该是因为害怕遗憾或压力就去做的选择。我们都不必急着做决定，好吗？”
他看着她，眼神温暖而坚定：“有没有孩子，是其次。首先的是‘我们’。你的梦想，你的恐惧，比任何‘应该做的事’都重要。”
那一刻，林薇忽然很想哭。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释然和被理解的感动。他们之间，终于可以谈论如此重大而尖锐的话题，可以不完美，可以恐惧，可以犹豫，可以没有答案，而无需担心对方失望或关系破裂。
这场对话没有达成任何共识，甚至暴露了分歧和软肋，但它却让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更深的层次。他们不再是扮演角色的伴侣，而是真正可以袒露最真实、最脆弱一面的生命同盟。
关于孩子的议题被暂时搁置，没有答案，但不再是一个压在彼此心上的沉重问号。他们知道，无论未来如何选择，那都将是一个基于双方真实意愿的共同决定。
生活继续向前。林薇开始筹划她的下一个摄影项目，主题是关于“选择”。李哲的工作也进入了新的阶段，他变得更加沉稳，学会了更合理地分配精力，不再试图把所有事情都做到一百分。
周末，他们有时会一起去逛美术馆，或者只是在家各自看书，偶尔抬头交流一句心得。他们依然会有分歧，比如林薇总是忘了给绿浇水，李哲还是会把袜子乱扔，但他们学会了在这些鸡毛蒜皮里插入一点幽默感，而不是积攒怨气。
一天晚上，林薇在书房整理老照片时，又一次看到了那本被塞在角落落灰的《完美婚姻维系指南》。她抽出来，翻了两页，看着那些曾经倒背如流的条款，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哲探头进来：“笑什么？”
林薇扬了扬手里的书：“在看我的‘旧地图’。”
李哲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一起看着那本书：“现在看来，是不是挺傻的？”
“嗯，”林薇点点头，合上书，随手把它扔进了旁边的旧物回收箱，“但也是必经之路吧。”
没有那本指南对“完美”的极端追求，或许他们也不会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真实”的珍贵与自在。
她转过身，环住李哲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闷声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李哲收紧了手臂，低声回应：“嗯，很好。”
窗外，城市的灯火温柔闪烁。屋內，一对不再追求完美的伴侣，正享受着他们充满毛边却真实动人的生活。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仍有风雨，但他们已经拥有了最坚固的舟楫——那就是真实的彼此，和共同写就的、充满弹性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