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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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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阳光已经带着初夏的燥热,体育老师吹响哨子,宣布进行一千米测试。穆纸鸢活动着手腕脚踝,转头看向站在队伍末尾的谷落苏。自从发现他手腕上的伤痕后,穆纸鸢开始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带早餐,今天是一盒牛奶和两个肉松面包。
"你脸色不太好,"穆纸鸢小声对谷落苏说,"要不要跟老师请假?"
谷落苏摇摇头,把卫衣袖子拉下来遮住手腕:"我没事。"
哨声响起,学生们陆续出发。穆纸鸢保持着中等速度跑在内道,不时回头看一眼落在最后的谷落苏。跑到第二圈时,他注意到谷落苏的脚步开始踉跄,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操,谷落苏!"穆纸鸢停下脚步,转身朝他跑去。
就在这一刻,谷落苏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向前栽倒。穆纸鸢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他即将脸着地的瞬间接住了他。
"让开!都让开!"穆纸鸢一把将谷落苏背起,朝医务室狂奔。谷落苏轻得不可思议,隔着单薄的校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突出的肩胛骨。
"坚持住,马上就到!"穆纸鸢气喘吁吁地说,感觉到谷落苏微弱的呼吸喷在自己颈侧。
医务室门被猛地推开,值班的校医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他突然晕倒了!可能是低血糖。"穆纸鸢小心翼翼地把谷落苏放在床上,这才发现自己的T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校医迅速检查了谷落苏的瞳孔和脉搏,然后掰开一支葡萄糖口服液喂给他:"确实是低血糖症状。同学,你去小卖部买点巧克力和饮料来。"
穆纸鸢点点头,正要转身,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手腕。谷落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虽然还很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清醒。
"别...走..."他气若游丝地说。
穆纸鸢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向校医:"老师,能麻烦您去吗?我...我想留在这。"
校医看了看两人,了然地点点头离开了。穆纸鸢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发现谷落苏的卫衣在混乱中被蹭上去一截,露出更多触目惊心的伤痕——有新有旧,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红肿。
"这些..."穆纸鸢喉咙发紧,"都是你自己弄的?"
谷落苏虚弱地点点头,试图拉下袖子遮住伤痕。穆纸鸢轻轻按住他的手:"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医务室的老式电扇吱呀作响,窗外传来操场上的喧闹声,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那么远。
"为什么?"穆纸鸢最终打破沉默。
谷落苏闭上眼睛:"没你事。"
"你经常不吃早饭吗?"
"...习惯了。"
穆纸鸢胸口一阵发闷:"从明天开始,我要看着你吃完早餐再放你走。"
谷落苏睁开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没必要..."
"有必要。"穆纸鸢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这个词让谷落苏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别过脸去,但穆纸鸢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校医带着巧克力和运动饮料回来了。谷落苏坐起身,小口喝着饮料,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你营养不良,血糖太低,"校医皱着眉头说,"以后一定要按时吃饭,特别是早餐。今天下午的课就别上了,回家好好休息。"
穆纸鸢陪着谷落苏走出医务室,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送你回家吧。"穆纸鸢提议。
谷落苏摇摇头:"不用。"
"可是..."
"我说了不用!"谷落苏突然提高了声音,随即又像被抽干力气一样低下头,"...对不起。"
穆纸鸢叹了口气:"至少让我陪你走到校门口吧。"
谷落苏没有再拒绝。两人沉默地走在林荫道上,五月的风吹落几片早凋的树叶,打着旋落在他们脚边。
谷落苏突然开口,"我没有家可以回。"穆纸鸢停下脚步:"什么意思?"谷落苏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字面意思。我爸喝醉了就砸东西,我不想回去。" "那你去哪?"
"网吧,公园,有时候是24小时便利店。"谷落苏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一样平常。
穆纸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想起自己温暖的家,妈妈每天准备的丰盛晚餐,爸爸虽然忙碌但从不缺席的关心...这一切对谷落苏来说竟是奢侈。
"今天去我家吧。"穆纸鸢脱口而出。
谷落苏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我爸妈今天都不在家,去出差了。"穆纸鸢撒了个小谎,"你可以睡我房间,我打地铺就行。"
谷落苏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断这个提议的真实性。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
穆纸鸢立刻掏出手机:"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他走到一旁,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简单解释了情况——当然,隐去了自残和家庭问题,只说同桌身体不舒服,家里没人照顾。
"当然可以啊,"电话那头,穆妈妈爽快地答应了,"冰箱里有菜,你们自己热着吃。对了,记得给同学拿新毛巾和牙刷。"
挂断电话,穆纸鸢朝谷落苏比了个OK的手势。谷落苏的表情有些恍惚,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放学后,两人一起坐公交车去穆纸鸢家。谷落苏一路上都很安静,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卫衣袖子上的线头。
穆纸鸢家住在一个普通的小区,三室两厅,虽然不豪华但温馨整洁。谷落苏站在玄关,有些局促地不敢踏进去,仿佛怕自己身上的阴霾会玷污这个明亮的空间。
"进来啊,"穆纸鸢笑着递给他一双拖鞋,"别客气,当自己家。"
谷落苏小心翼翼地穿上拖鞋,跟着穆纸鸢参观房子。他的目光在客厅的全家福上停留了很久——照片上,穆纸鸢站在父母中间,三个人笑得那么开心。
"饿了吗?"穆纸鸢打开冰箱,"我妈留了红烧排骨和青菜,我热一下就能吃。"
谷落苏点点头,在餐桌旁坐下。穆纸鸢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这是很久没有过的感觉。
晚餐很简单,但谷落苏吃得格外认真,仿佛要把每一粒米饭的味道都记住。饭后,穆纸鸢拿出医药箱。
"手腕,给我看看。"他轻声说。
谷落苏犹豫了一下,慢慢卷起袖子。在明亮的灯光下,那些伤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穆纸鸢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消毒,然后涂上药膏。
"疼吗?"他问。
谷落苏摇摇头,但微微颤抖的睫毛出卖了他。穆纸鸢的动作更加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以后别这样了,"穆纸鸢低声说,"如果难受,可以找我说话。"
谷落苏没有回答,但在穆纸鸢抬头看他时,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晚上,两人并排坐在床上看电影。谷落苏已经换上了穆纸鸢借给他的睡衣,宽大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小。
"你经常这样吗?"谷落苏突然问,"带陌生人回家?"
穆纸鸢笑了:"你不是陌生人,你是我同桌。而且...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谷落苏在心里默念这个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电影放到一半,穆纸鸢发现谷落苏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他轻轻关掉电视,小心翼翼地把谷落苏放平,盖好被子。在睡梦中,谷落苏看起来格外乖巧,没有了平日的阴郁和防备,只是一个疲惫的十七岁少年。
穆纸鸢轻手轻脚地打好地铺,关灯前最后看了谷落苏一眼。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晚安,谷落苏。"穆纸鸢轻声说。
窗外,初夏的夜风轻轻拂过树梢,像是回应着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