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机会 ...
-
和风习习,吹得人心颤。
夏释捏着那张打印出来的试镜通知,一遍遍的确认上面“夏释-康严(男三)”的字样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他站在试镜间外的走廊里,身后是还在排队等机会的演员。
有人对着手机屏幕背台词,有人对着玻璃整理衣领,只有他紧紧攥着通知——这是他入圈六年里,第一次拿到有完整戏份线、出场次数能数得清的角色。
哪怕明知道对方选他的原因,不过是自己这张脸刚好贴得上“康严”的设定。
试镜时副导演的话还在耳边转着:“康严这角色,就是个没心思的漂亮少爷,情绪都写在脸上,不用你演多深,站在那儿让人看着舒服就行。”
这话听着像捧,却戳得夏释心里发涩——他不是没试过琢磨演技。
前两年接一个小配角时,他对着镜子练了整整一周的哭戏,结果开拍时……还是被导演骂“眼神空得像没装东西”。
可现在,“没演技”反倒成了贴合角色的优势,他甚至没法反驳,只能卑微的低着头,说“我会好好演的”。
走出影视公司大楼时,晚风吹得他打了个颤。
他没像往常那样急着赶公交,而是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旧笔记本。
本子里记着母亲每个月的药费、房租和水电费,最新一页的空白处,他一笔一划写“《情感博弈》-康严,片酬5000”,写完又反复确认数字。
5000块,够给妈妈买两盒进口药,够交三个月房租,还能剩下点钱给护工阿姨加个红包。
比起以前接“路人甲”“背景板”那几百块的报酬,这已经是能让他松口气的收入了。
他掏出手机想给护工发消息,点开相册却瞥见去年存的祁赦领奖的照片。
照片里的祁赦穿着高定西装,手里举着影帝奖杯,笑容温和又耀眼。
夏释盯着照片看了几秒。
祁赦是浙大毕业的豪门子弟,是演技公认的顶流,而自己是连大学都没考上的十八线糊咖,连能拿到角色都要靠“颜值贴合”这种算不上褒奖的理由。
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
正愣神时,手机弹出一条剧组群的通知,他点开一看,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群成员列表里,赫然躺着“祁赦(特别出演)”的名字。
夏释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久,手指都在发抖。他反复确认备注,直到确定那就是自己追了三年的偶像,才后知后觉地捂住脸。
原来这部短剧,祁赦会来客串?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能有机会见到祁赦本人?
可兴奋没过几秒,焦虑又涌了上来。
他想起自己烂得拿不出手的演技,想起试镜时副导演“不用演多深”的话,万一拍戏时在祁赦面前出丑怎么办?万一祁赦觉得他这个“同事”连基本的情绪都演不好怎么办?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要是自己的第六感能准一次就好了,哪怕只是提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祁赦面前丢人。
夕阳把人间的影子拉得很长。
夏释把笔记本抱在怀里,慢慢站起身。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拿到的机会,是能给妈妈治病的钱,就算只是个“靠脸撑戏”的角色,就算见到偶像会紧张到忘词,他也得抓住。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着公交站走去。
至少现在,他有了一个能站在镜头前的理由,有了一份能让生活稍微好一点的希望。
公交摇摇晃晃地穿行在晚高峰的车流里。
夏释把剧本小心折好放进背包内侧,又从塑料袋里拿出刚买的苹果,反复擦了擦表皮——这是他咬咬牙从超市挑的进口品种,听说比普通苹果甜,想着让妈妈尝个鲜。
车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映在他脸上,他却没心思看,指尖摩挲着背包带,满脑子都是等会儿见到妈妈该说些什么。
到医院楼下时,天已经擦黑了。
夏释快步走进住院部,熟悉地绕过护士站,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护工张姐的声音:“阿姨,您别老惦记着夏释,他今天不就说了嘛,接了个新角色,往后能多来陪您了。”
夏释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病床上的朱云艳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看见儿子进来,眼睛瞬间就亮了,挣扎着想坐起来。夏释赶紧放下东西跑过去,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妈,您别乱动,医生说您得好好躺着。”
他一边说,一边把干干净净的苹果递到妈妈手里,又顺手掖了掖被角:“我今天去试镜了,成了,演个男三号,出场还挺多的。”
朱云艳握着带有温度的苹果,指尖却有些发凉,看着儿子的眼神里满是欣慰,却也藏着抹不开的愧疚:“好,好……那你拍戏别太累,要是忙不过来,就少来几趟,妈这儿有张姐照顾,没事儿的。”
她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都怪妈这身子,当年要是没病倒,你也能去南京大学,不用现在这么辛苦……”
夏释心里一紧,赶紧打断她:“妈,说这个干啥呀,我现在挺好的,拍戏能挣钱,还能到处看看,比在学校里有意思多了。”
他故意说得轻松,还拿起背包里的剧本晃了晃:“你看,这角色跟我挺像的,演起来一点不费劲,导演都说我合适呢。”
其实他没说,导演只说他“脸合适”。他没提半句关于演技的事,此刻看着妈妈的眼睛,他只想让她安心。
等张姐出去打水,病房里安静下来,朱云艳拉着儿子的手,轻轻拍了拍:“释释,妈知道你心里苦,也知道你没说真话。”
“当年你为了凑我这医药费,白天去工地搬砖,晚上还去餐馆洗碗,连高考志愿都是在医院走廊填的……”
夏释别过头,假装看窗外的夜景:“妈,都过去的事了,提它干啥。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马上就能挣更多钱,等您病好了,咱们就租个大点的房子,您还能给我做您最拿手的红烧肉。”
他说得轻快,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十八岁那年——拿到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刚从工地回来,满手都是茧子,还没来得及开心,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妈妈心脏病突发。
后来通知书被他压在抽屉最底下,再也没拿出来过。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自责,要是当年自己成绩再拔尖一点,说不定校方会给减免学费?要是自己能多打几份工,是不是就能既凑够医药费,又保住上大学的机会?
可世上没有回头路,他只能把这些遗憾埋在心里,笑着面对妈妈,假装自己从不在意那场错过的南京大学梦。
“对了妈,”夏释赶紧转移话题,怕妈妈再陷进愧疚里。
“我听说这部剧里,有个特别厉害的演员来客串,说不定到时候播出了,您还能在电视上看见我跟大明星同框呢。”
他说得兴高采烈,像是真的在期待这件事,其实心里却在想,要是到时候妈妈看见自己只会“站着摆脸”的演技,会不会失望……
朱云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着点头:“好,好,妈到时候一定守着电视看。”
她握着儿子的手,眼神里满是依赖:“你呀,在外头别受委屈,要是累了就回来,妈永远等着你。”
妈永远等着你。
夏释用力点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知道,妈妈的病是他肩上的责任,错过的大学是他心里的遗憾,但只要能让妈妈好好活着,能让她脸上有笑容,现在的辛苦就都值得。
等陪妈妈吃完晚饭,帮她擦好脸,他又得赶去夜市的兼职摊位帮忙——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能多挣两百块,够给妈妈买一袋进口蛋白粉了。
走出病房时,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夏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步朝着电梯口走去。
背包里的剧本硌着后背,他在心里默念着:再坚持一下,等妈妈病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