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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还他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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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灵再见到陆誉铭，是在十天后。
彼时他已经被王照送回松南公馆，在陆誉铭自残后的三天，他提出想见陆誉铭一面，被王照拒绝了。
“陆总现在暂时不想见你，他希望你先回松南公馆。”
没有看见陆誉铭接上手指和耳朵，他没有一晚是安然入睡的。总是梦见陆誉铭质问他究竟和朱小铭差在哪里，然后满眼愤怒与失望地捧着耳朵和手指远走，嘴里念念有词，责怪他，说他就是朱小铭。
他在梦里大声呼唤那人回来，可那人听不见他的呼唤，越走越远。
梦总是在此刻断裂。
惊醒后看着空荡荡的卧室，他难以呼吸，而此时再没有谁在他身后安慰。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他不该撒谎，不该篡改自己的回忆。
陆誉铭就是朱小铭，从来都是。
汽车的引擎声从远处传来，肖灵抬眼望去，是陆誉铭的车。他等着那扇车门里走出一个健全的男人，等了仿佛半个世纪那么长。
陆誉铭从副驾驶下车，脚步稳健，衣着整洁，与往日并无两样。不过他的脸颊消瘦许多，脸色也不太好。几天住院的日子让他过得清苦，但看见肖灵后，还是向男人露出笑容。
“肖哥。”
肖灵没回应，专注地看着陆誉铭的左手，那人的手指被纱布包裹着，从长度来看是被接上了。
就好像目睹一只蚕宝宝孵化的过程，他觉得心的某一角正在被万千白丝缝补。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陆誉铭走到肖灵的左边，嘴角依旧挂笑，不见伤痛在他身体留下痕迹，“想我了吗？”
肖灵猛然一惊，这才注意到陆誉铭完全改变的发型，那人鬓角的头发有些长，完完全全盖住了耳朵。
就像不想让人看见耳朵一样。
他起了疑，情不自禁想去撩人头发，哪知陆誉铭肩膀一扭，躲开了。
“你的右耳呢？”
“接不上了。”
看着陆誉铭万般无奈的眼神，肖灵读懂那其中的悲苦和倔强，他愤恨地拽过那人的衣服，怒吼道：“不是叫你去接上吗！为什么接不上！”
“医生说接不上了。”陆誉铭一副不在意的表情，朝肖灵耸耸肩，之后叫王照拿来一盒东西，“这是我叫人去国外买来的补药，对肾病有好处。”
“我不要。”
手里的礼盒被打翻在地。
见肖灵不要陆誉铭也没再强求，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撇下肖灵后，走到门外。
肖灵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陆誉铭领着一个小孩进来。
是张蕾。
“我把她接回来陪你聊天说话，这样你才不会闷。”陆誉铭把张蕾推到肖灵身边，微笑着站在远处。
肖灵疑惑地接过朝他跑来的小孩，张蕾在他怀里红着双眼说想他，他觉得小孩的情绪不对，刚想问张蕾有没有受到陆誉铭的威胁，可一抬头，却看见陆誉铭站在远处不敢靠近他们的模样，那人眼中的渴望就如小时候那般澄明，但却多了几分胆怯。
如一棵长在沙漠里的树，看着对岸慢慢出现绿洲，但深知自己得不到水源。
他撇过头，不忍再看那副表情。
“肖叔叔，我好想你。”张蕾对肖灵撒起娇，她许久没见肖灵，一时忘记了刚才在陆誉铭手里的恐惧。
肖灵抱着张蕾问她最近身体如何，小孩只是点头。
“叔叔，你为什么还住在这里？”小孩的眼里充满着疑问。
“因为……”
肖灵回答不了张蕾这个问题，他不能告诉小孩他被陆誉铭囚禁在这里，而她也被囚禁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底又渐渐升起寒意，看向陆誉铭时，却发现陆誉铭的脸颊越来越苍白，慢慢的，那张脸越来越低，直到贴近地面。
“陆总！”王照跑向陆誉铭，把人扶起来。
肖灵抱着张蕾肩膀的手渐渐滑落，当触及到小孩冰凉的小手时，再也忍不住，跑向陆誉铭。
他的冷漠被他伪装得很差劲，他以为自己会对陆誉铭永远冷漠下去，可看见陆誉铭脆弱的模样后，还是不能无动于衷。
因为他知道陆誉铭没那么坚强。
跑到陆誉铭身边，他抑制住抚摸陆誉铭脸颊的冲动，掐着手问王照，“他怎么了？”
“陆总的病还没痊愈，加上昨晚感冒了，身体很虚弱。”
“那他为什么要回来？”
“他说他很久没见到你，想回家看看你。”
王照话说完，肖灵沉默了许久。陆誉铭仍躺在地上，没有清醒的迹象，肖灵焦急地叫王照快点把人送去医院。
将陆誉铭扶进车里后，王照见肖灵依旧站在车门外，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被问到心坎上，肖灵一时失语，片刻之后，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扯开一抹勉强的笑容，“去吧。”
“行，那你坐后排，扶着陆总，可以吗？”
“可以。”
肖灵坐进后排，双手托着陆誉铭的脑袋。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上这辆车，就像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叫他上车。
张蕾没跟来，保姆在家照顾她。小孩临走前还挽留他，他做出这个决定很快，快到根本没有过脑子，直到坐上车，他才回过味。
倒在他腿上的这个人叫人来强|奸他，然后又囚禁了他。这明明是很好的一次逃跑的机会，可他却忘记了逃离，主动上车，甚至每分每秒都为他担心着。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宁愿被陆誉铭永永远远锁在这里。
他一定也疯了吧。
肖灵在病床旁守着陆誉铭苏醒，可不知不觉累得趴下睡着了。梦里，他犹如置身汪洋大海之上，水波载着他漂向远方。
而陆誉铭，和他在一条船上。
他不觉得别扭，就好像他本该和陆誉铭出航。远处的一个岛屿草木葱茏，他想去到岛上。终于，划啊划，他就快靠岸……忽然，一只海燕飞向他，湿润的羽翼贴近他的脸庞。
他没来得及跨出那只脚。
肖灵抬起头来望着床头的陆誉铭时，那人的手还停留在他脸上，似乎带着海岛的温暖。
他和陆誉铭好似回到二十年前，那人清澈的双眼，一如既往的单纯。
“我不是在做梦吧？”陆誉铭有些难以置信，闭上眼又重新睁开，再次抚摸肖灵的脸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肖哥，真的是你。”
“是我，你回家的时候晕倒了。”
肖灵的话音很小，一句话嘟囔在嘴间。
陆誉铭露出茫然的神色，撩开左边的鬓发，靠近了些，“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盯着男人的动作，肖灵语气颤抖地重复了一遍。
这一遍陆誉铭终于听清。
陆誉铭：“你把我送来的医院吗？”
回忆起在车上划过那人的鬓发，心脏犹如从藤蔓中重新生长。
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每一次重复都提醒着他一个绝望的事实，宛如从他心脏凿血。
“王照送你来的。”
“可你为什么没有逃跑？”
“跑了也会被你抓回来。”
话题进行到这里，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肖灵站起来，离开病床边，头晕目眩的感觉又一次朝他袭来，他才感慨完自己身体又差了许多，下一秒，就直直栽倒在地。
他好想就这样一睡不起，那样他就可以不用面对陆誉铭少了一个耳朵的事实。
他在意，在意得要命，那个耳朵将牵绊他的一生，就好像长进他体内一般。
陆誉铭见肖灵倒地，从床上飞速起身，将肖灵抱到病床上。
注视着睡得安稳的人，再也忍不住哭出来。
“肖哥，你还爱我对吗？我演这出戏，是想放你走，可你不走，宁愿留在我身边……我不能不把它当做你还爱我的表现……我有多缺安全感，你不会知道。但没关系，我现在知道了，你有多想自由，我都知道……”
自言自语完，又慢慢走出病房去叫医生。
陆誉铭走后，躺在病床上的肖灵翻了个身，在他头下原本干干净净的枕头慢慢浸湿一片。
那人憋住哭泣，憋了很久很久吧，就像他现在这样。
屋内屋外没有保镖，陆誉铭一走就是半个小时，门外护士的手推车来来去去，但都没进入他所在的房间。
他知道陆誉铭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但他却忘记该如何逃跑了。
陆誉铭出院那天，肖灵和他坐在车上相顾无言。他没在医院住很久，但他住了几天，肖灵就陪了他几天。
张蕾被陆誉铭也接回松南公馆，小孩坐在车上时，怯怯地坐在肖灵身边，不敢直视陆誉铭的眼睛。
“蕾蕾，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呢？”
陆誉铭见张蕾躲着他，想挽回在小孩心中的印象，于是主动逗弄起小孩。
张蕾缩进肖灵的身后，不愿同陆誉铭说话。
肖灵看小孩害怕陆誉铭，在中间缓和气氛，“她怕你，你别再逗她了。”
陆誉铭眨眨眼，转过头答应了一声“好”。
张蕾回到松南公馆后，陆誉铭依旧将楼梯封锁着。他把一楼多余的房间给张蕾住，自己依旧和肖灵同住。
这样做的原因仍然是害怕肖灵寻死。
晚餐的时候，保姆做了一桌丰富的菜肴。张蕾看陆誉铭的眼色坐到桌边，肖灵叫她动筷，但她瑟瑟发抖着，直到陆誉铭允许，才敢拿起筷子。
肖灵看张蕾害怕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主动给小孩盛了菜，带她离开饭桌。
看见一大一小端着饭碗离开他，陆誉铭心里多少有些触动。他从小到大被抛弃了不知多少次，虽然很多时候他都选择无视，可肖灵是他在乎的人，他没办法不在意。
他不希望肖灵为了张蕾抛弃他。
他想要不动声色地把肖灵抢回身边，或许很幼稚，但他就想这样做。
“我是厉鬼吗？你们都不愿意坐下来和我一起吃饭。”
“小孩有点怕你，和你坐在一起会吃不下饭。”
“那你呢？你也怕我吗？”
说完后，陆誉铭自嘲地笑了笑，他看见肖灵低下头思索着什么，心里又开始满怀期待，想着肖灵一定是怜爱他的。
“我不怕你，但蕾蕾需要我。”
“那……”陆誉铭一下子怔住，再说不出后面的话，任由肖灵和张蕾在茶几上吃饭。
后来他吃饭的时候也想通了，他向肖灵说“我也需要你”有什么用呢？不过还是被肖灵抛弃的结果。
饭吃完，张蕾缠着肖灵说她想去公园玩。
肖灵走到窗边，蹲下告诉张蕾天色已晚，改天再去。
陆誉铭走到二人身边，语气温和，“去吧，我陪你们一起去。”
见到肖灵疑惑的目光，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曾经那么自我的一个人，没为多少人改变过自己。
只是他不想再让肖灵觉得身在一个监狱，他不愿看见肖灵鲜活的生命在他的掌心枯萎。
这是第三次。
他还肖灵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