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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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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颠簸破旧的面包车,在泥泞的山路上甩来甩去。
又一次剧烈的颠簸,凌骁的额头“咚”一声撞在车窗上。
“艹!”他捂着痛处,感觉脑仁都在嗡鸣。
“快了快了,大少爷,拐过前面那个弯就到村口了。”李村长抓紧扶手,赔着笑安抚。
“这鬼话你说了三遍了!”凌骁暴躁地一拳砸在座椅上,“停车!老子不去了!”
副驾上的徐叔叹了口气,声音在颠簸中断断续续:“小凌啊…既来之,则安之。先生这次…是下了狠心了。”
凌骁被徐叔的话一噎,后槽牙咬的死紧:“死老头子把我骗回来还有理了??他说改造也没说来这么破的地方啊?!”
他掏出手机就想给他老爹打电话。
手机放在耳边就听了一耳朵的忙音,半天一个也没打出去!
他气的把手机拿远一看。
哦豁——山里没什么信号!
他又想给他几个狐朋狗友发短信,让他们前来救驾。
结果信息转着转着,亮起了感叹号!
“马的!”凌骁烦躁的抓了抓脑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阴沉着脸看向窗外。
歪斜的篱笆、枯瘦如柴的土狗瘫在路边、荒芜的田地……眼前的景象比他的心情还要破败。
凌骁觉得自己不是来改造的,他是被流放的。
路越来越难走。
凌骁脸色苍白地靠在座椅上,胃里那杯价值不菲的早餐咖啡正在翻江倒海。
两天前,他还在国外下注飙车泡吧,现在却像件货物一样被扔在这辆破车里。
他看看窗外连绵的荒山,又看看自己限量版球鞋上溅满的泥点,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攫住了他。
地图上都未必找得着的鬼地方了......他爹找到了!
没过多久,车......终于停了。
凌骁几乎是摔下车门的,扶着膝盖干呕了几下,才吸进一口清冽潮湿的空气,缓过劲来。
他打量着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脸色更难看了:“就这?我睡哪儿?田里?”
“哪能呢!”李村长憨厚一笑,突然抻着脖子朝山坡上吼:“朵丫头——!人到喽——!”
这一嗓子吓得凌骁一激灵。
他皱着眉回头,就看见一个七八岁、皮肤有点黝黑的小姑娘像小鹿一样蹦跳下来。
她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毫不怕生地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最后黏在他脸上。
“李叔叔好!”
“哎!好丫头!”李村长揉揉她的头,对凌骁说,“大少爷,之后你就住朵丫头家。”
他指了指小姑娘,“她哥会照顾你。”
凌骁看着眼前这豆丁大的小丫头,再想到她那不知所谓的“哥”,一颗心直接沉到了底。
许朵朵仰着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盯住凌骁,小嘴微张,看得呆了,仿佛见到了什么稀奇宝贝。
凌骁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这小屁孩看什么呢?
许朵朵在心里暗暗想着。
“这个看起来好凶的大哥哥,可真好看!”
虽然许朵朵今年还只有7岁,但是她已经知道什么叫好看了。
这个大哥哥好看,她哥哥也好看。
直到李村长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回答:“知道了李叔叔。”
然后李村长就和徐叔去一旁了,剩下凌骁和许朵朵两人在一边大眼瞪小眼。
凌骁朝着旁边瞥去,不知道两人在那边嘀咕啥呢。
看两人像是要过来的样子,凌骁赶紧转头,假装没往那边看。
徐叔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低声道: “凌骁,先生给的生活费我已经都转给李村长了,他应该会转给这个小女孩的家长的。之后一年你就放心在这住下吧。”
徐叔重重地拍了拍凌骁的肩膀,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他转身,费力地将那个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昂贵行李箱拖下车,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然后,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钻回了面包车。
凌骁张了张嘴,那句“别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个无声的姿势。
发动机轰鸣响起,破旧的车子掉头,卷起一片泥水,毫不留情地消失在山路尽头。
徒留凌骁站在原地,呛人的尾气裹挟着泥土味灌入鼻腔。
一种冰冷彻骨的孤立感瞬间将他吞没,让他看起来好像一条流浪的狗。
李村长见车走远了,扛起行李箱:“走吧!”
看着两人轻车熟路走在前面的背影,凌骁只能咬牙跟上。
他喘着粗气,吭哧吭哧的爬着小山坡。
才下过雨,路上全是泥泞,湿湿滑滑的非常难走。
没一会儿,凌骁就感觉自己的双腿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烦死了!”他用力往地下踩去,发现脚下的感觉不对,低头一看。
好家伙,他限量版球鞋低下,敷着一层厚厚的泥!
凌骁嫌弃地抬起一条腿,像踩了电门似的拼命乱抖。
那坨厚重的、湿漉漉的泥巴却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的动作,几滴泥水溅到了他的裤腿上。
“操!”他低骂一声,额头的汗先一步流进了衣领。
李村长笑着看他,抬起一只脚,侧着鞋帮,在一块长满杂草的田埂上“噌噌”地刮了两下。
“大少爷,得这样,刮刮就好喽!”
那动作干脆利落,干涸的泥块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凌骁将信将疑地照做,把鞋边抵在粗糙的草梗和土块上,用力一刮——
那团让他束手无策的泥巴竟真的应声脱落,一大块摔在地上,还保持着鞋底的形状。
“靠......这样也行?!”凌骁瞪大眼睛,看着瞬间轻快不少的鞋底,一种被最简单生活智慧打败的无语感油然而生。
没一会儿两只脚就刮的干干净净的。
他走了两步,果然轻松很多,脸色都没那么臭了。
前面的许朵朵瞧见他笨拙的样子,捂着嘴偷乐,肩膀一耸一耸。
“喂!小不点!”凌骁没好气地吓唬她,“再笑把你种田里!”
小姑娘缩缩脖子,跑快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凌骁在她身后勾起嘴角,见她又转头看过来,赶紧抿住唇,装作生气。
山路仿佛没有尽头。
又咬牙走了一个世纪,凌骁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又干又涩,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摩擦的痛感。
汗水流进眼睛,刺得他睁不开眼。
那团从早上起就憋在心里的火气,混着身体的极度不适。
像不断充气的气球,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已经顶到了喉咙口,下一秒就要彻底爆炸。
就在他胸腔里那点耐心快要耗尽的当口,李村长终于往前一指:“喏,到了。”
凌骁抬头,只见半山腰歪斜着几间灰扑扑的青瓦房。
许朵朵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那个青瓦房语气欢快:“哥哥,那里就是我的家!”
走到青瓦房近处,凌骁差点两眼一黑!
“这他妈也能叫房子?”
面前破旧的小院和青瓦房,说不出来的萧条。
但许朵朵依旧像只快乐小鸟,朝着青瓦房里放声大叫:“哥哥!哥哥!城里来的客人到了!”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响,一个身影闻声走了出来。
逆着光,凌骁最先看清的是一双眼睛,沉静得像山里的深潭,干干净净地望着他。
那少年比他矮大半个头,身形清瘦,但站得很直。
他快步走近,凌骁才看清他的模样。
很奇怪,在这灰扑扑的院落里,他露在旧T恤外的脖颈和手臂却透着一种干净剔透的白,不是养尊处优的苍白,而是像溪水里打磨过的鹅卵石,温和润泽。
他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的旧衣服,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棉布特有的味道,一下子冲淡了周遭牲口棚和泥土的混合气息。
清晰地钻入凌骁快要罢工的鼻腔里。
少年伸出手,笑容温和:“你好,我是许念安。”
凌凌骁正被一肚子火和浑身的汗腻包裹着,对所有人都只有极大的抵触。
他无视了那只手,硬邦邦地甩出一句:
“洗手间在哪儿?”
许念安怔了半秒,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凌骁黑着脸,大步流星地冲过去。
李村长把肩上那昂贵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放在还算干净的地面上,搓了搓手,把许念安拉到一边,压低了点声音。
“念安啊,”他脸上有点为难,“这个城里的娃儿,娇气得很,脾气也大。你……你多担待着点。”
许念安轻轻点头:“李叔,我知道,来者是客。”
李村长点点头,又从内兜里摸索出一个旧手帕包,解开层层叠叠的包裹,抽出五张一百的,迅速塞到许念安手里,随即像是怕人看见似的,又把帕子收好了。
“那啥,”他声音压得更低,“这钱是他家里人给的生活费。叔呢,就先一个月一个月地给你,一次给太多,怕你个小孩子家……不安全,弄丢了不好办。”
他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闪烁,没太敢看许念安的眼睛。
许念安捏着手里的钱,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前几天只是听李叔说有个城里来的客人要住他家。
今天人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