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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会面 ...

  •   欣云心中咯噔一响,抬眼见姨娘神色平静澄清,心形却是莫见,另一边时宁夫妇正笑逐颜开迎头而来,唯暂收心绪,浅浅陪笑。

      待得双方亲长离近,梓轩便做了介绍,时宁夫妇听说亲家姨娘也到,真个又惊又喜,忙请他二人入厅。余中全自来熟与明时宁相笑言谈,郑氏也与碽妃相互行礼,寒暄数语又携手就坐。彼时,数名小厮恭恭敬敬奉上热茶,时宁笑请余中全与亲家尊饮。余中全哈哈一笑,举盅而饮,又直呼好茶。碽妃也细呷一口,觉绵甜甘醇,沁人心脾,乃微微颔首,继放了茶盅,与郑氏闲谈家常,见其春风和气,通情达理,不似狐媚猿攀人家,便稍加宽心。

      少顷,厅堂边上衣影翩动,碽妃侧目而视,见数名女子穿堂而来,前头丫鬟四人,个个垂首低眉,碎步而行,后头二人一个着装明艳,眉间眼里尽是璀然,另一个容颜清丽,温婉静默,气质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便是多加留意了几分。

      欣云见芮氏陪忆晗迎来,近前略一引见。郑氏也命丫头婆子取来跪团,让女儿与亲家奉茶。忆晗不疾不徐、落落大方与长辈行了礼,后又轻轻落跪,接过茶盅,恭恭敬敬献与世叔姨娘。

      余中全见其弱柳纤纤,当下收了几分豪气,正襟危坐接了茶,又客客气气小饮。

      碽妃也接了盅,一面细呷,一面暗暗打量,只见眼前女子大大方方,神色清明,素裙红纱雪丝绦,连腰上玉佩垂穗都齐齐整整,竟没有一丝能挑剔的地方,也是暗自点头:以为是个狐媚子,今瞧着却是不像。乃望向对坐的余中全,见他也略略颔首,示为肯定,便放了手头茶盅,又扶忆晗起身,仔细端详那副天仙相貌,和颜赞道:“眉目灵秀,真个是精雕细琢美人儿!”又问今年多大。

      忆晗答曰:“刚满十六。”

      她声音娇婉,气度平和,都说同气相求,碽妃见了又亲近几许,因问:“可有小名儿?”

      忆晗面上粉霞,微微点头,答曰:“小名儿茏轩。”

      “哪个茏?又哪个轩?”

      忆晗略一解说,又手指纤纤于左掌中仔细比划。碽妃见之明了,赞道:“果真人俊、名儿也美,那便唤你‘茏儿’如何?”

      忆晗神色微异,许这称呼久远陌生,今被人重新唤起,教她一时反应不过,待回了神,才宛然一笑,道:“姨娘随意。”

      碽妃莞尔,又瞥了欣云一眼,乃问忆晗:“三郎信中多番赞誉,道茏儿四艺精通。平日里你都念些什么书来?”

      忆晗目光凝地,不偏不斜,淡淡说道:“郎君谬赞!茏儿不过念了一年府中私学,识得几个字罢。平日多是做些女红消磨时间,甚少翻书。”

      碽妃眉关一宽,轻拍忆晗那纤纤玉手,悦然说道:“休要过谦,你那词文我也是见过的,篇篇锦绣,字字珠玑,真个别出心裁,赏心悦目!”

      忆晗听说姨娘看过自己词文,略一诧异,继而面色微微一粉,低声说道:“拙文粗浅,不经论骘,姨娘见笑。”

      郑氏也道:“若说四艺,贤婿才是深谙其道。我这闺女就多认得几个字儿,平日里信笔涂鸦还可以,却是经不得那大方品骘来。”

      碽妃粲然一笑,只道:“我看茏儿文才过人,温婉贤淑,难能可贵。倒是我这孩儿,文不成武不就,心性未定,比起茏儿竟幼稚许多,瞅着实在般配不来。”

      这话说得模棱,忆晗隐隐听出不对,面上却如往常,不动半分声色。欣云闻之内里焦急,却只能故作委屈,娇唤一声:“姨娘……”

      余中全从旁笑道:“二位夫人,依我看呐,娘子文才拔尖,三郎也是上顶良人!佳人才子天造地设,般配得紧!且老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看他二人一动一静,相得益彰,正是琴瑟和谐,夫妻和顺。二位夫人非要拿人家小夫妻相比,岂不坏他二人相好?”

      忆晗欣云闻之,皆面泛红云,众人大笑,碽妃也微微一笑,却不予接话。时宁让下人送来茶点,又与余中全小叙一阵,继引二位亲家府中行走,众人起身随行,先是入了简草园,再去了神堂,后又拐入书楼。

      余中全见那府上园中百花争放,清溪萦回,凉亭水榭,青梅石山,已暗自赞叹:这读书人家就是细致讲究,区区花木一经打理,便自成小方天地,难得!待去了神堂,又觉古朴简致,颇有书香韵味,后进了书楼,但见楼前楹柱牌匾高悬,匾上写了“春和景明”四字,字迹娟秀柔美,不由想起自家府上新建会客堂,正要一牌匾,乃稍加留意。众人又入了二楼,余中全抬眼见得一匾,写着“耕读传家”,行书遒劲自然,直道妙哉!登了三楼,再见牌匾,却是为之动容,只见上面写着“璇玑参详”,字字龙蹙虎振,苍劲有力,他瞅个半天,真个喜欢了不得,忙问梓轩这字出自何人手笔?真真霸气十足,壮哉!还道纵使千金散尽,也必要寻此名家替自己题文不可。

      梓轩哑然,乃看向忆晗,笑道:“不需千金散尽,此乃舍妹手笔,当家若是喜欢,让她与你写来便是。”

      余中全瞪大双眼几疑错听,其实不只是他,碽妃也有些意外:都说“字如其人”,忆晗其人如风中弱柳,是怎都叫人联想不到那笔锋凌厉份上去。余中全不信,又觉梓轩此人素爱说笑,话里不过三分真,便让忆晗题几个字来看看。

      忆晗恭谦询问:“不知世叔要写什么字?”

      余中全略一思索,说道:“就写‘鸿鹄凌云’罢!”

      忆晗微一颔首,行向书案,众人也驱步随行,围成一桌。忆晗淡然如常,取了镇纸压纸,又持笔沾墨,目不斜视,悬腕而书,顷刻便已写好。

      余中全见她走笔游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已知梓轩所言非假,今端之细看,乃啧啧称道:“好字好字!好生气魄!竟比那先头几个还要好!世侄媳妇,我老余有眼无珠,方才唐突了,你莫见怪哈!”

      “世叔哪里话?”忆晗谦虚垂首,又静静退立一旁。时宁笑道:“小女才疏学浅,难担大雅,余当家见笑!”

      余中全哈哈大笑,直道翰林大人谦虚,有女才艺如此,夫复何求?

      欣云亦从旁观之,见那字气势磅礴,也甚是喜欢,又觉姨娘在旁,乃克收笑意,端容正色,愣是充出一副宝相庄严,认真审字。

      碽妃看在眼里,哑然失笑,只当没发现,又看了忆晗的字,暗自品鉴一番,心道:非真娟秀取姿,而回腕出峰,苍劲有力,绝无媚骨,确实妙哉!继将目光移到忆晗身上,笑问:“茏儿草书写得真真绝妙,不知这行书写得如何?”

      郑氏从旁笑道:“都是胡乱画来,不值一评。”

      碽妃却道:“前些天我发愿题经,替三郎祈福,正想找个字写得好的师傅抄写心经,以刻佛堂壁木,供信者参详。今见茏儿字写得极好,心里正欢喜着,若茏儿不吝笔墨,且抄一份予我留着,回头见了雕刻师傅交予打点,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忆晗颔首,匀匀说道:“既是为夫君祈福,茏儿理当亲自抄写,姨娘且稍等着。”说罢,已取了新笔蘸墨,凝神禀息,又落笔匀书,才过一刻又半,俱已写好。

      碽妃捧纸端详,见那字迹气静神闲,娟秀在骨,与先前之气魄恢宏分明大相径庭,不禁暗暗吃惊,乃目露欣赏,由衷赞叹:都说文人相惜,此女如此才气纵横,无怪晗儿上了心。若她一直这般端正规矩,把她留在晗儿身边充一伴读,倒不见得有什坏处。想着,乃嘴角轻扬,看着欣云,又努着手里的字,笑道:“可真把你给比下去了。”

      欣云淡淡一笑,并无续话,只觉姨娘神色清明,目中欢喜,料其多半已对忆晗撇了成见,心中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少顷风吹墨干,众人收了纸又启步回厅。待得宾主落坐,小厮也换上茶点,余中全见碽妃已有归意,呷了几口茶后,便与时宁告罪,直道公事繁忙,还需回去处理,待来日必登门谢罪,与兄畅谈、把酒言欢。碽妃顺势也起身告辞,时宁夫妇连忙挽留,碽妃只道省亲日子临近,回头还有行程要赶,不得不就此暂别,乃谢过二老盛情。二老见挽留不得,忙差了明杉过来,询问回礼可备安妥?明杉躬身点头,道一切办妥。

      碽妃不想明家礼数如此周全,又谢了一回,继而回身,目光柔柔看向欣云,叮嘱说道:“三郎向来身子虚弱,今春夏交替,乍暖乍寒,应多加留心调养。”又道,“你乳母对你最是放心不下,此番亦随了我来,你且留她在此伺候几日,待我省亲归来,自会遣人接她回去。”

      欣云知是姨娘放心不下,特遣嬷嬷多加照顾自己,乃一阵鼻酸,又克收心绪,淡淡称是。

      碽妃一笑,又取了手上镯子递予忆晗,慈慈说道:“来时匆忙,未及备礼,亦不知你喜欢那些物什,思来想去,唯此传家紫玉云珑镯最配你不过,且收下它罢。”

      忆晗听了“传家”二字,直以名贵推不肯受。碽妃却笑着予她戴上,见玉镯衬得其手腕肤白,乃悦然一笑,后才又与众人告了辞。

      明家人相送至府外,欣云亲自扶送姨娘入轿,碽妃坐定后,忽挽住欣云之手,见她凑了过来,方谆谆教诲:“看着是个好孩子,留在身边充做良师益友倒也无妨。只那纲纪伦常、礼法德从,是样样僭越不得,吾儿可是谨记了?”

      欣云垂眸颔首,谢过姨娘教导之恩。碽妃伸手怜爱抚了抚女儿脸颊,眼中不自觉泛起一阵泪花,又见时辰不多,便含泪带笑催了她出去。待轿帘一放,四人抬轿而起,余中全也翻身上马,领着一行挑担后生渐渐离去。欣云望着亲娘轿影,顿是泪眼模糊。于她而言,碽妃是生母,视她如心头肉、掌上珠,对她疼爱有加。即便她得了嫡母垂青,过了名分,那血脉之情却是有增无减。只想想自己假病假婚,不知累姨娘多少忧心,今姨娘不仅无怪罪,还循循善诱,实乃慈恩浩荡。欣云既是感激,又是愧疚,唯望了事回宫之后,正正经经予她叩首谢罪,再悉心承欢,以尽孝道了。

      忆晗却是从旁淡淡看着他,内里一阵轻叹。她早已看出姨娘举止不凡,细想之,公子身边也竟无一人是凡:敬思启絮武功高强,明明可以大有作为,却甘心为奴为婢;余中全威名远扬,见了公子姨娘都要客客气气、规规矩矩。他三人越不简单,越说明公子身份非比寻常。她垂目思索,又见了腕上手镯,一时间只觉心里、手上都是沉甸甸的。

      彼时回了厅堂,时宁因有公事,换装去了翰林院。芮氏也因久站不适,乃告了退,由梓轩陪着回屋。郑氏与忆晗欣云厅中闲坐,记起方才亲家说起欣云乳母也跟来一事,忙问人现下何在?欣云也才记起自进门早已不见嬷嬷身影,乃望向身后的敬思启絮。敬思启絮则将目光移到管家身上。郑氏也转而问之:“人在哪里?可予她收拾了房间歇脚?”

      明杉答曰:“已安排了,那位嬷嬷看着拘谨,没经差遣,未敢冒然前来拜见主家,一直在偏厅候着。”

      郑氏埋怨:“怎不早说?如此实在怠慢!还不快快有请?”

      明杉“嗳”地应声,赶紧差了个脚程快的小子过去请人。

      郑氏又问欣云:“你这乳母姓甚来着?平日可有什么吃的穿的忌讳?且先说我听听,免得下人无知不慎、怠慢了老人家。”

      欣云眉关一松,笑道:“安人无须忧心,我家林嬷嬷吃穿随意,百无禁忌,别个心思没有,平日里就爱钻厨房做菜,这几日府上若是少了食材,安人万莫以为是遇了偷,那八成是给她拿去参详领悟菜式去了。”

      郑氏、忆晗听得均微微一怔,继而又都浅浅笑开。

      那边小厮已将人请到穿堂,欣云欣喜上前,亲自领着林嬷嬷入厅,林嬷嬷也一路低眉垂首跟着,二人行至里头,忆晗已默默起身相迎。欣云开口介绍道:“安人,娘子,这位便是我乳母林嬷嬷!”

      嬷嬷也恭恭敬敬朝郑氏忆晗一礼,说道:“奴婢拜见安人、娘子!”

      郑氏闻那声音顿时一怔,又定神瞅着眼前人身影,一时惊道:“彩姐,怎的是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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