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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现实我好倒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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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车!刹车啊!”蔡铃铃在身后尖叫着,可孟乙也不是傻子,如果刹车有用的话,他还会冲出去这么远吗?孟乙飞快的低头看了一眼,绝望道:
“大爷的,刹车线断了啊!”
眼见车速越来越快,前面的路口两侧满是摊贩和下班的行人,几乎没有一条明确可通过的空隙,孟乙心一横,猛地转动车把,将车头转向低矮的绿化带,然后直冲进一家商城的大厅门廊!
“哗啦啦…砰!”
捷安特先是撞翻了一堆空纸箱,又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家店的外置柜台,那柜台是实木的,十分结实,这才堪堪阻止了自行车的冲刺,但这还没完,孟乙天旋地转,连车带人侧翻在地上,在背部着地的那一刹那,他听到身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顾不得身体的钝痛,他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捷安特布满灰尘的后轮正压着一只青花瓷碗,准确来说,是一半。
“我的天哪……”姚青和蔡铃铃也追上来了,面对眼前的狼藉目瞪口呆。
孟乙咬牙爬起来,在不远处找到了另一半瓷碗,光滑的瓷釉反射着夕阳的光芒,碗底似乎还嵌着几颗发亮的金属,环顾四周,这个商城因为商户不多,装修也灰扑扑的,在附近住了这么多年,孟乙竟从没进来过,现在仔细一看,每家商户的门头都挂着古色古香的匾额,空气中弥漫着不知什么品种的木香,这显然是一家古玩城。
而他撞上的这家店门脸不大,却做了精巧的青砖灰瓦,飞檐微翘,隔着玻璃门看向里面,似乎陈设繁复,别有洞天,黑底金字的匾额略有斑驳,上面用正楷写着“隐雷斋”三字。
他心中骤然一沉,平日里屌丝不羁的样子全然消失,这回是真闯祸了,古玩城的漫天要价他也有所耳闻,不敢想这小小一个瓷碗的身价几何……
就在三人面面相觑之际,店门处传来一串泠泠的铃声——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那男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板正的淡蓝衬衫,一头利落的短发,可鬓角处掺着几分白,似是少白头,他身量高大挺拔,周身气质颇为冷厉,面容本是清俊的,却被这气质给压住了,叫人本能地不敢亲近。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三人,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这才落在孟乙手中的碎瓷碗上,一开口,声音也是沉的:
“有人受伤吗?如果没有,请解释一下。”
“没人受伤,但这是一场意外…我的自行车刹车线断了,从坡上俯冲下来,如果不往这里……”孟乙上前一步,想要显得诚恳一些,可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怔怔地看着面前男人的脸。
“怎么不继续?”男人同样看着他的眼睛,一边眉毛微微扬起。
是芦荟,准确来说,是芦荟胶的味道。
橙黄的夕阳被玻璃窗稀释,变成温暖的柔光,和梦境中一样,从背后笼罩了男人的身影,像是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孟乙瞪大眼睛,感觉自己不是撞碎了一个碗,而是撞进了某种轨迹里。
“……是你?”他喃喃自语。
然而,这份如梦似幻的重逢在下一秒就被打破了。
“孟乙!”姚青脸皮涨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冲过来:“你不能因为不想赔偿,就装熟人讹人家,这样太不道德了!”
“我不是…”
“老板,你说这个多少钱,他一定会赔的!”中气十足的声音透着股大义凛然。
“你快少说几句吧!”蔡铃铃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姚青的嘴。
吕伯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孟乙身上,少年眼中的惊慌和迷茫骗不了人,不像是想逃避责任或是讹人,倒像是只风雨欲来时炸了毛的公鸡。
于是他暂且忽略了那句奇怪的疑问,将视线落在瓷碗碎片上:“这碗在我手里,只是一个待修复的残品,价值两百元。”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愣,孟乙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两百块虽然不少,但他省吃俭用一个月,再跟杨小丹求求情,也就到手了,蔡铃铃终于松开了姚青的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很遗憾。”可吕伯雷话锋一转。
“我只是个负责修缮的手艺人,两百元是我的工费,这瓷碗的真实价格,只有他的主人知道。”吕伯雷说完便没有再看三人,而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霍老板,我是吕伯雷。”
原来他叫吕伯雷,怪不得店名叫隐雷斋。
手机的话筒音量足够大,让在场四人都能听清对面的声音:“老吕?怎么,想约我喝茶?”对面的男声低沉有力,隐约带着些精英范的成熟。
“喝茶不急,你那件青花瓷碗出了点意外,被一个学生无意碰碎了,还需要你本人来界定赔偿金额。”
对面沉默了片刻,问道:“是中学生?”
“是,高中生。”
“行吧,算我倒霉了,这碗我还挺喜欢的,让那孩子意思意思,赔个六成价,六千五算了,我这边还在忙,这件事你先帮我处理着。”
两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电话挂断了。
吕伯雷把电话放回口袋,看向孟乙,而可怜的孟乙已经完全回应不了他的眼神了,一双黑眼睛此时呆滞的放空着,浓密的短发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六千五……那可是六千五!要知道他爹孟凯兴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三千左右,杨小丹只是个小学老师,手里更没有余钱,况且家里还有房贷,连自行车都只舍得买一辆……
就在他正绝望时,悲愤的发现吕伯雷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隐有笑意,可悲愤的同时,他脑中忽然闪过另一种可能——
或许他应该待在这个人身边,如果梦确实是真的,那吕伯雷一定是会对他有利的人。
“我、我没钱!但是!我放学很早,我什么活都能干!能跑腿、能扫地、力气大能搬东西、修空调修自行车也可以,除了不能生、生孩子,我真的什么都能干!”他像连珠炮似的开口,语速快的惊人,连吕伯雷都怔了怔。
“所以,你是想在我这里打黑工还钱?”他偏了偏头,语气带了些审视的意味;“可我凭什么给你垫付这笔钱,小同学,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你。”
“因为……”孟乙那张一万年也不红一下的厚脸皮此时却隐隐发烫,他眼神飘忽,嗫嗫嚅嚅道:“我似乎是你未来的……”
“不能……唔!”姚青又想说什么,这次却被眼疾手快的蔡铃铃一把捂住了。
吕伯雷的兴致被勾了起来,他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未来的什么?”
孟乙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了,他猛地抬起头,大声喊道:“学徒!老板,我早就想在你这里学手艺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古玩城里回荡,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我对传统文化啊、这个古董修复额,特别的感兴趣!传承这个中华传统文化是我们新青年的责任啊!我愿意把我的青春奉献给您……”
吕伯雷有些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这少年太聒噪了,嗓音还未褪去青涩,大声嚎起来像是一窝公鸡鸭子同时炸毛打鸣,孟乙正慷慨激昂着,他抬起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行了,”吕伯雷的语气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在我这里,说话做事都要规矩,况且一上来就想做学徒是不可能的,先把打杂干明白,打杂干不好,学徒也做不成,至于工钱能抵多少债……”
他本想说“短时间内先别想工钱”,可垂眼看到孟乙那双又焕发了光亮的黑眼睛和油光水滑的短发,他话音一顿:“看你表现。”
“好的老板!谢谢老板!”孟乙欢呼一声,情不自禁地抓住吕伯雷的手上下晃了晃,脸色转变之快令人咂舌,仿佛已经看到了六千五百块清零的那一天。
三人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你揽着我,我揽着他,两人三足似的离开了古玩城,当然也没忘了那辆可怜的捷安特,吕伯雷的视线停留在捷安特掉漆的旧车牌上,低下头,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很多年过去了,可每当遇到和那个孩子相似的人,他果然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
回到家后,孟乙也没歇着,虽然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可最大的谜题还萦绕在他脑海中——那张信纸上的文字。
他打开破旧的台式电脑,用鼠标手写功能将信纸上那句话照抄进搜索框,在切换了无数个网站,直到全家人都睡熟之后,他才终于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