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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对一教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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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对一教学
午休时分,教室空了大半。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焚铭瘫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放肆地伸到过道,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眉头拧成一个结,死死瞪着摊在桌上的数学卷子——那上面鲜红的“47”分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傅城和李哲雨早就溜得没影,大概是怕触他霉头。
“妈的……”他烦躁地低咒一声,一把将卷子揉成一团,狠狠砸向墙角。纸团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无力地滚落。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平稳,规律,像精确计算的节拍器。
焚铭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子干净又冷淡的气息,还有那种永远从容不迫的调调,整个学校找不出第二个。
霖瞿走到他桌旁,目光扫过墙角的纸团,然后落在他那张臭得能熏死苍蝇的脸上。
“王老师让我看看你这次的错题。”霖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手里拿着同样的卷子,上面是接近满分的成绩。
焚铭嗤笑一声,头都懒得抬:“看屁!滚蛋!老子现在不爽,别惹我。”
霖瞿没动,也没被他恶劣的态度影响。他自顾自地拉过旁边座位的椅子,坐下,然后将那份揉皱的卷子捡回来,在桌上仔细展平。褶皱纵横交错,像焚铭此刻的心情。
“选择题第一题就不该错。考察的是最基本的概念。”霖瞿的指尖点在那道被打叉的题目上,声音冷静得像在播报天气,“你的解题思路完全偏离了方向。”
“关你屁事!”焚铭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老子乐意错!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不是教训。”霖瞿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能穿透一切虚张声势,“是陈述事实。你的数学基础比想象的更薄弱,而且,”他顿了顿,精准地给出暴击,“你似乎并没有试图去理解,只是在胡乱套用公式。”
“你他妈……”焚铭气得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俯身,双手撑在霖瞿面前的桌面上,逼近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以为你是谁?嗯?次次考第一很了不起?就可以随便对别人指手画脚?老子就是烂!就是不想学!怎么样?!”
他的呼吸粗重,带着明显的怒火,喷在霖瞿脸上。
霖瞿没有后退,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他就那样仰头看着焚铭,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帅脸,看着他眼角那颗因激动而更明显的小痣,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挫败和不甘。
两人距离极近,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几秒后,霖瞿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破了焚铭鼓胀的气球:“不怎么样。只是浪费了你的智商,有点可惜。”
焚铭愣住了。他预想了无数种反应——冷漠的回击,轻蔑的无视,甚至干脆的打起来——但绝不包括这种……近乎客观的……认可?
那股汹汹的气势一下子卡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噎得他难受。
霖瞿不再看他,低下头,拿起笔,在那份皱巴巴的卷子上开始写写画画:“这道题,应该先用辅助角公式变形,而不是直接套余弦定理。你的步骤从这里开始就错了。”
他的笔尖流畅,字迹清峻,一步步推导,逻辑清晰得可怕。
焚铭还维持着那个俯身撑桌的姿势,僵在那里,走开不是,不走开也不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那支笔尖移动,看着那些他原本一看就头疼的符号和数字,在霖瞿笔下变得条分缕析,竟然……好像没那么天书了?
操!他猛地直起身,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又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极其败坏地、重重地坐回自己的椅子,发出很大一声响,扭开头看向窗外,只留给霖瞿一个后脑勺和发红的耳朵尖。
但这一次,他没再说“滚”。
霖瞿仿佛没看到他的别扭,继续用那种平稳无波的语调讲题,一道接一道,指出错误,分析原因,给出正确解法。他讲题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不像老师那样恨铁不成钢,也不像同学那样可能带着炫耀或同情,就是纯粹的、冰冷的解析。
这种奇异的“冷静”,反而让焚铭那点可怜的、炸毛的自尊心,稍微找到了一点落脚点。
当讲到一道函数图像题时,焚铭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他妈谁知道它开口朝哪边?”
“看二次项系数正负。”霖瞿立刻接话,笔尖点着那个数字,“a>0,开口向上。这是死规则。”
“……哦。”焚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应完就后悔了,妈的,显得自己很蠢似的!
接下来,气氛变得诡异。
霖瞿继续讲,焚铭依旧扭着头看窗外,但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嗯”一声,或者不耐烦地用指尖敲一下桌面,表示“老子听到了,继续”。
阳光慢慢移动,教室里的光影悄然变换。
讲到最后一题压轴大题时,霖瞿写下了两种解法。第二种方法极其巧妙,但需要绕一个弯。
“第一种是常规思路,但计算量大。第二种,”霖瞿的笔尖顿了顿,“更适合你。”
焚铭终于忍不住,微微转过头,瞥了一眼:“为什么?”
“你讨厌繁琐计算。第二种虽然需要多想一步,但后续计算简单,更符合你的……”霖瞿似乎在斟酌用词,“……思维习惯。”
焚铭彻底转回头来了,盯着霖瞿,眼神里带着审视和难以置信:“你他妈……是在研究我怎么想的?”
霖瞿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光:“数据分析。基于你有限的解题过程得出的概率性结论。”
“……”焚铭又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看着霖瞿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心里那股邪火莫名其妙又窜起来,但这次不是纯粹的愤怒,还夹杂着一种更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猛地抢过霖瞿手里的笔,动作粗鲁,指尖却不小心擦过霖瞿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
焚铭像被烫到一样飞快拿起笔,低下头,恶声恶气地说:“……第二种,再讲一遍!刚没听清!”
霖瞿看着他那颗几乎要埋到桌子底下的、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沉默了几秒。
“好。”他应道,然后真的开始重新讲解,语速甚至比刚才更慢了一点,步骤拆解得更加细致。
焚铭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指关节绷得有些白,他听得异常专注,虽然脸上还是一副“老子很不爽”的表情。
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成了空旷教室里唯一的声响。
终于讲完最后一道题。
霖瞿合上笔帽:“差不多了。类似题型下次遇到,错误率应该能降低35%左右。”
焚铭没吭声,一把抓过那张写满详解的草稿纸,胡乱塞进抽屉里,动作快得像是在藏什么违禁品。然后他站起身,椅子再次发出刺耳的响声,看也不看霖瞿,大步就往外走。
走到教室门口,他脚步停了一下,背对着霖瞿,肩膀似乎绷得很紧。
空气安静了几秒。
他忽然极其快速、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句:
“妈的……我是傻逼吗?”
声音很低,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充满了懊恼和自我厌弃。
“……就不该对这死面瘫抱有希望…”
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了肚子里,说完,他像是怕听到任何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教室门,脚步声迅速远去。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霖瞿一个人。
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挺直的脊背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着刚才被焚铭指尖擦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人的、滚烫而粗糙的触感。
许久,他极轻地推了下眼镜,无人看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微光。
窗外,传来焚铭跑下楼梯的、有些慌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