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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第二天清晨,陈睿被摇橹声唤醒。

      推开木窗,晨雾中的河道上,船娘正唱着当地小调:“正月里来梅花开...”

      何其络从隔壁窗探出头来,头发乱蓬蓬的:“早啊,睡得好吗?”

      “挺好的。”陈睿朝他笑了笑。

      在迟予乐的推荐下,他们先去拙政园。

      晨雾还未散尽,拙政园门口已经排起了小队。

      迟予乐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从入口进去,刚跨过门槛,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

      一股带着泥土和草木清润气息的凉意扑面而来。

      吴晨熙第一个低呼出声:“哇——”

      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景致,像是展开了一幅活的长卷。

      远处的亭台楼阁在薄雾中影影绰绰,近处的池水泛着浅淡的绿,睡莲叶子平铺在水面上,缀着晶莹的露珠。

      几块形态奇崛的太湖石半浸在水中,石上爬满了青苔,湿漉漉的,显得格外幽深。

      “别急着往前走,”迟予乐微笑着拦住就要往前冲的吴晨熙,“拙政园讲究一步一景,先从这儿看。”

      他伸手指引大家看向左侧一个葫芦形的月亮门,门内翠竹掩映,一条碎石小径蜿蜒深入,看不真切尽头,只觉幽静无比。

      “这叫‘别有洞天’。”

      陈睿落在最后,走得很慢。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雕花的木窗,窗棂将外面的山水切割成一个个活着的画框。

      水边的芙蓉榭探出半个身子,朱红色的栏杆倒映在墨绿色的池水里,被早起的蜻蜓点出一圈圈涟漪。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何其络折返回来,轻轻拉了他一下。

      “看入迷了?”何其络笑着,眼睛在晨光里显得很亮。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薄卫衣,头发依旧有些乱,却添了几分随性的朝气。

      陈睿“嗯”了一声,难得地没有反驳。深吸了一口这清润的空气,感觉连日来沾染的烧烤烟火气,正被一点点涤荡干净。

      一行人沿着曲折的水廊漫步。

      柏潇然习惯性的推了推鼻梁,但他忘记今天并没有的眼镜,而是带了隐形。

      看着廊壁上的漏窗,每一个图案都不同,海棠形、如意形、贝叶形……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一个极其繁复的荷花纹漏窗拍了几张细节图。

      罗夏岚则更安静,她常常停下来,伸手去触摸那些表面粗糙、布满岁月痕迹的木柱,或是低头研究脚下用卵石铺成的精美图案,海棠、金鱼、莲藕,惟妙惟肖。

      “快看那边!”吴晨熙压着兴奋的嗓音,指着水廊连接的一座小桥。

      桥那端,一座巨大的假山拔地而起,山上藤萝披拂,山下有石洞,看起来深邃幽凉。

      假山与池水环抱之中,矗立着园内最主要的建筑——远香堂。

      迟予乐适时解说:“远香堂名字取自周敦颐的《爱莲说》,‘香远益清’。夏天坐在这里,四面荷风,是最好的所在。现在嘛……”他指了指池中虽已残败却别具风骨的荷叶,“看的是另一种意境。”

      他们穿过小桥,走进远香堂。

      堂内空间开阔,陈设典雅。

      吴晨熙和罗夏岚跑到临水的平台上去拍照,柏潇然则仔细看着堂内悬挂的匾额和对联。

      何其络靠在朱红的柱子上,望着外面错落的景致,感叹:“住这儿的人可真会享受。”

      陈睿没有进堂,他绕到堂侧,那里有一处依水而建的小轩。

      轩内无人,他只站在门口,能看到水面更开阔处,一座廊桥如飞虹般横跨水上,那就是“小飞虹”。

      晨光渐盛,雾气消散,廊桥朱红色的栏杆与水中的倒影完美衔接,形成一个完整的圆环,虚实交错,如梦似幻。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感觉内心某种焦躁的东西被这静谧的景致抚平了。

      离开远香堂,他们又在园中盘桓许久。

      在“听雨轩”外想象夜雨打芭蕉的声响,在“盆景园”欣赏那些被精心塑造、咫尺千年的小生命。

      待到日头升高,园内游客明显增多,喧闹声起,他们才在迟予乐的示意下,从一处侧门离开了这“咫尺山林”。

      出门后,吴晨熙还在兴奋地翻看照片,罗夏岚轻声说:“那个荷花纹的漏窗,光影透过来的时候,真美。”

      何其络凑到陈睿身边,用肩膀碰了碰他:“怎么样,不虚此行吧?”

      陈睿点了点头,唇角有极淡的笑意:“嗯,心静了不少。”

      迟予乐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走吧,”他招呼道,“带你们去吃点苏州最地道的小吃,然后我们去虎丘,看看苏州的另一面。”

      ……

      中午,他们在观前街品尝地道小吃。

      吴晨熙对生煎包赞不绝口,罗夏岚则对酒酿圆子情有独钟。

      经过一家老字号糕团店时,何其络悄悄买了两盒松子糖,塞了一盒到陈睿背包里。

      下午的行程是虎丘。

      午后,阳光变得有些热烈,一行人来到了被誉为“吴中第一名胜”的虎丘。

      山不高,却充满了历史与传说。

      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将暑气隔绝在外,只留下林间的清凉与静谧。

      他们沿着石阶缓缓上行,路过试剑石,走过真娘墓,听着迟予乐讲述那些湮没在时光里的吴越旧事。

      众人主要的看点自然是那座略显倾斜的千年古塔——云岩寺塔。

      站在塔下仰望,砖石结构的塔身斑驳陆离,布满岁月的痕迹,倾斜的姿态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稳定感。

      “走,上去看看,”迟予乐招呼道,“塔身虽然倾斜得明显,但内部结构还是很稳固的,登高才能望远。”

      塔内的楼梯狭窄而陡峭,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石的特殊气味。

      他们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当终于登上塔顶,推开木窗的那一刻,视野豁然开朗。

      清凉的山风瞬间涌入,吹拂着每个人的发丝与衣角。

      整个苏州古城的肌理在眼前铺展开来。

      正如迟予乐之前介绍的,典型的“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格局在此刻尽收眼底。

      白墙黛瓦的民居如同积木,被一条条碧绿绸带般的河道细致地分割、又巧妙地连接起来。

      远处,现代化的高楼在天际线上勾勒出剪影,与脚下的古城形成奇妙的时空对话。

      陈睿扶着窗棂,望着这水巷纵横的景象,有些出神。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在烧烤店那种专注于烟火调料的锐利,而是变得悠远而平静,仿佛思绪已经随着那些穿梭在河道中的舟楫,漂向了这座水城的深处。

      这时,一瓶带着凉意的矿泉水递到了他面前。

      何其络站到他身边,额角还有细微的汗珠,头发被风吹得更乱了些。

      他状似随意地用瓶身轻轻碰了碰陈睿的手臂,目光也投向窗外,说道:“从这儿看,苏州真是水陆并行,河街相邻。”他重复着迟予乐的话,语气里却带着自己亲眼所见的印证,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想与陈睿分享此刻心情的意味。

      “好看吗?”

      陈睿回过神,接过水,指尖触及瓶身的冰凉,也短暂地碰到了何其络温热的手指。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很特别,这次旅游我挺喜欢的。”

      水润泽了有些发干的喉咙,也似乎将眼前这片开阔的景色一同饮入了心中。

      下山时,气氛轻松了许多。

      山脚下靠近出口处,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小集市,售卖着各种旅游纪念品和当地特产。

      吴晨熙和罗夏岚对苏绣丝巾产生了兴趣,柏潇然则在研究那些仿制的青铜器,迟予乐耐心地跟在大家旁边。

      陈睿原本只是随意地看着,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小商品,直到在一个不起眼的木雕摊前停住了脚步。

      摊位上摆满了各种木雕作品,有憨态可掬的瑞兽,有慈眉善目的佛像,也有亭台楼阁的微缩模型。

      然而,陈睿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一只木雕蜻蜓上。

      那只蜻蜓不过拇指长短,用深色的硬木雕成,翅膀薄如蝉翼,上面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身体纤细而精准,尤其那对复眼,仿佛真的一般,带着一丝灵动的神采。

      它被固定在一根细小的金属杆上,姿态轻盈,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走。

      陈睿在摊前停留了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的眼神专注,带着一种欣赏,甚至有一丝被这精巧手艺打动的柔和。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似乎想碰一碰那纤薄的翅膀,但在即将触及时又停了下来,最终只是指尖在空中微微一顿,便收回手,转身随着继续往前走的同伴们离开了小摊,没有询问价格,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购买的意思。

      这一切,却被一直留意着他的何其络看在了眼里。

      何其络故意放慢了脚步,等陈睿和其他人走出十几米远,注意力被前方一个吹糖人的手艺人吸引时,他迅速折返回了那个木雕摊。

      “老板,刚才那个蜻蜓,”何其络指着那只孤零零却又无比精致的木雕蜻蜓,“拿给我看看。”

      摊主是一位头发花白、手上布满老茧的老人,他笑眯眯地将蜻蜓取下,递给何其络:“小伙子好眼光,这是用黄杨木雕的,费工夫着呢。”

      何其络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凑近了看,更能感受到雕刻技艺的精湛。

      蜻蜓的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透着一种沉静朴素的美。

      他几乎能想象到,陈睿那样一个对香料分量、火候掌握都极其精准和敏感的人,为什么会独独被这个小物件吸引。

      “多少钱?”何其络问。

      老人报了个价,不算特别便宜,但对这样精细的手工品来说,也算公道。

      何其络没有还价,利落地付了钱,然后对老板说:“麻烦您用个软点的纸给我包一下,谢谢。”

      他看着老人用柔软的棉纸将木雕蜻蜓仔细包裹好,放进一个小纸盒里,这才小心地接过,塞进自己卫衣的前兜,还下意识地用手在外面按了按,确认放稳妥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快步追上前面的大部队,脸上恢复了平常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只是去了个洗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那只轻盈的木雕蜻蜓,此刻正安静地贴在他的胸口,带着他身体的温度,成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准备在合适时机送出的秘密。

      第三天,天还蒙蒙亮,青灰色的云层里刚透出些微光,他们便动身前往寒山寺。

      平江路的石板还沁着露水,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店家卸门板的声响。

      抵达寺外时,空气清冽,带着河水特有的湿润气息。

      寺庙的黄墙在晨霭中显得格外沉静。买了票进去,院内古木参天,香火味还未浓郁起来,只有淡淡的檀香混着草木清香,在鼻尖萦绕。

      就在这时,“当——”

      一声沉浑悠远的钟声从钟楼方向传来,厚重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胸膛,震得人心头发颤。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起了栖息在殿宇飞檐上的一群白鸽,扑棱棱的翅膀声密集地响起,白羽在黛色天空与金黄殿顶间划出纷乱的弧线,好一会儿才重新落定,只余几声咕咕的低鸣。

      “呀!”吴晨熙被钟声和飞鸽惊得轻呼一声,随即脸上漾开新奇的笑容,她拉着罗夏岚就往殿前那片挂满祈福木牌和红色绸带的架子跑。

      “大家快来!这里可以写飘带!!”

      架子上层层叠叠,系满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心愿,红色的带子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像一片流动的霞。

      吴晨熙也学着旁边一位老婆婆的样子,请了一条,认认真真地趴在旁边的石栏上,一笔一画地写起来,嘴角抿着,神色是少有的郑重。

      其余人笑笑跟在她身后,他们手中也拿着条,等着吴晨熙写完然后轮着写。

      而迟予乐刚刚接到了个电话,在一旁打电话。

      桥下的古运河水面开阔,颜色是沉沉的碧绿。

      早已没有了古诗里孤舟客船的寂寥,取而代之的是满载砂石或集装箱的货船,“突突”地冒着青烟,沉稳而有力地驶过,在河面上拖出长长的波纹。

      现代航运的繁忙与古寺的幽静仅一墙之隔,构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等其人都去挂红带,何其络才缓缓坐在一旁,提笔写下:

      希望小睿开心,不要郁郁寡欢

      尾部写下“络”

      随后才到角落挂上去。

      “走了其络,写了什么?站那么远不给我们看?!”

      “没什么。”何其络单手别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继续旅程。

      迟予乐走到陈睿和何其络身边,他们正站在寒山寺门前的石拱上。

      他抬手指向运河另一座造型古朴的石拱桥,声音平和:“看那边,那就是江村桥。和咱们脚下这座枫桥,一左一右。当年张继夜泊,听到的钟声,就是从这寒山寺传出,落到他那艘孤零零的客船上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写的便是这里了。”

      何其络“哦”了一声,伸长脖子望过去,试图在那繁忙的水道上寻找一丝唐诗的意境。

      陈睿则沉默着,目光掠过江村桥古老的桥身,又落回眼前流淌了千年的运河水上,耳边似乎还能捕捉到那晨钟的余韵。

      他想,千年前的那个夜晚,落第的书生,听到的该是怎样一种穿透孤寂的清音。

      晨光渐渐明亮起来,洒在寺院的黄墙上,为这片古刹添了几分暖意。

      香客也开始多了起来,打破了之前的静谧。

      但那一刻的钟声、飞鸽、古老的桥梁与流淌的河水,已经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带着姑苏城特有的,穿越了时光的诗意与怅惘。

      午后,他们乘船游览古运河。

      船娘一边摇橹,一边讲述着两岸的历史。

      经过一座石桥时,她笑着说:“这是吴门桥,新娘子出嫁都要从这桥上过,讨个彩头。”

      吴晨熙立刻起哄:“络哥,以后你结婚也要从这里过啊!”

      何其络下意识地看了陈睿一眼,难得地没有接话。

      傍晚回到民宿,迟予乐已经在天井里备好了茶具。“这是今年的碧螺春,”他娴熟地冲泡着,“要用80度的水,才能泡出它的鲜爽。”

      陈睿仔细看着他的动作,轻笑了声忽然说:“和烤串一样,都要掌握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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