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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的光景,天刚泛起鱼肚白,巷子里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

      陈睿轻手轻脚地下楼,习惯性地朝何其络的房门看了一眼。

      那扇门紧闭着,门缝底下是暗的。

      他脚步顿住了。

      往常这个时候,隔壁早就该有动静了——要么是拖鞋趿拉地的声音,要么是手机外放早间新闻的嘈杂,最不济,也会在他准备出门时,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个鸡窝似的脑袋,睡眼惺忪地嚷嚷:“等等!”

      今天却死寂一片。

      陈睿心里莫名空了一块,像是习惯了的背景音突然消失了。

      他抬手,指节在门板上叩了叩:“何其络?该起了。”

      里面悄无声息。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三下,提高了音量:“何其络!已经走了?”

      这回,里面传来一阵含糊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的咕哝,接着是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还有窸窸窣窣像是摸索的声音。

      等了足有一分钟,门才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窄缝。

      一股热烘烘的病气扑面而来。

      何其络整个人像是从蒸笼里捞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和鬓角,脸上泛着两团不正常的、鲜艳的红晕,偏偏嘴唇干裂得起了一层白皮。

      他勉强用肩膀顶着门框,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呼吸又重又急,喷出的气息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你怎么了?”陈睿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

      何其络却像是受惊般,猛地偏头躲开,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力气,身子跟着晃了晃。

      “没……没事,”他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带着浓重的鼻音,“可能……昨晚吹风了,睡会儿……睡会儿就好。”说着就要把门关上,腿却一软。

      陈睿眼疾手快,一把撑住他腋下。

      手心隔着薄薄的棉质睡衣,触到的皮肤温度高得烫人。“你发烧了!”陈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走,必须去医院。”

      “不去……”何其络固执地摇头,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却还是梗着脖子想挣脱,“医院……麻烦……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他声音越来越弱,几乎是在呓语。

      陈睿看他烧得眼神都涣散了,站都站不稳,知道跟他讲不通道理。

      他半扶半抱,几乎是把人拖回床边,按进被窝里。

      被子被他之前的汗水洇湿了一小块,颜色略深。

      “那你老实躺着,我去买药。”

      陈睿匆匆套上外套,小跑着去了街角那家二十四小时药店。

      回来时,额角也沁出了细汗。

      他倒了半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扶着何其络坐起来。

      何其络烧得迷迷糊糊,就着陈睿的手,囫囵把药片吞下去,喉结困难地滚动了一下。

      眼睛半睁半闭,没什么焦距地望着虚空。

      陈睿去卫生间拧了把冷毛巾,轻轻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自己在床边的旧木头椅子上坐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何其络粗重滚烫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响起的早起鸟鸣。

      过了一会儿,何其络忽然动了动,那只没打点滴的手(虽然并没有点滴)摸索着,抓住了陈睿搁在床边的手腕。

      力道因为虚弱而显得绵软,但五指收得很紧。

      他烧得眼神涣散,嘴唇翕动着,含糊不清地念叨:“他对你好吗……?”

      陈睿一怔,手腕上传来的热度让他心口发堵:“谁?”

      “就……就那个……”何其络皱着眉头,额头渗出更多冷汗,似乎在努力从混沌的脑子里搜刮词句,“那个……开黑车的……他要是……对你好……你就跟他走吧……”他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被压抑着的、不易察觉的委屈,“店……店我会看着的……你放心……我……我看得好……”

      陈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又酸又涩,几乎喘不过气。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些天何其络反常的低落、回避、魂不守舍,串肉时的心不在焉,直播时的强颜欢笑,还有那总是蹲在后门发呆的背影,源头竟然是这样一场荒唐的误会。

      他以为林晟是自己的男朋友,以为自己要跟那个混蛋走了。

      “我不会走。”陈睿反手握住何其络那只滚烫的手,用掌心包裹住他无力的手指,声音清晰而坚定,像是在宣读一个不容更改的誓言,“更不会跟他复合。我讨厌他,非常、非常讨厌。”

      他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怎甘回到过去?!

      不知道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还是陈睿的话像清凉的泉水注入了干涸焦灼的心田,何其络紧绷的肩颈肌肉似乎松弛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些许。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保证,沉重的眼皮彻底合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沉睡去。

      陈睿看着他那张因为发烧而褪去平日张扬、显得异常安静脆弱的侧脸,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他一直以为何其络是那种没心没肺、阳光普照的人,却没想到他也会把心事藏得这么深,还会因为一个误会,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

      何其络这一觉睡到了日头偏西,烧退了大半,虽然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但脑子总算清醒了。

      他靠在床头,看着陈睿端着一碗熬得软烂喷香的白米粥进来,昨晚那些断断续续、羞于启齿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起来。

      包括自己烧糊涂时拉着人家手腕说的那些蠢话,以及陈睿那句清晰无比的“不会走”。

      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发烧时温度还高。

      他接过温热的粥碗,指尖不小心碰到陈睿的,立刻缩了回来,低着头,盯着粥面上那层薄薄的米油,闷闷地说:“谢谢……还有,昨天……我烧糊涂了,胡说八道的,你别……别往心里去。”

      陈睿把一把塑料勺子放在碗边,在他床沿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平静底下却压着些沉重的东西:“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走,也不会跟他复合。”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声音低了些,“林晟……他以前做过很过分的事。”

      在何其络带着刚退烧的迷糊、困惑、担忧和一丝残余尴尬的目光注视下,陈睿垂下眼,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措辞却很谨慎,避开了最血淋淋的细节。

      “刚开始,他也挺好的,体贴,照顾人,让人觉得……那就是爱。”陈睿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后来,慢慢就变了。”

      “他不喜欢我跟朋友联系,说他们会带坏我。”

      “我的手机,他随时要看,微信里不能有他不认识的人。”

      何其络捧着温热的粥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壁,听到这里,动作慢了下来。

      “后来,他让我辞了工作,说养得起我。再后来……”陈睿的声音更轻了,像怕惊扰什么,“他不怎么让我出门了。”

      “家里的大门,常常是从外面反锁的。窗户也装了那种……打不开的护栏。”他抬起眼,看向窗外明媚的天光,眼神却有些空茫,“那段时间,我整天待在那个很大的房子里,能活动的范围就那么几个房间。像个……被摆在精美笼子里的鸟,吃的喝的都有,就是没有天空。”

      何其络握着粥碗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碗里的粥微微晃动。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一阵发闷。

      “他总说,是因为太爱我了,怕我离开他。”陈睿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有一次,我趁他疏忽,跑了出去,用公共电话报了警。”

      陈睿顿了顿,露出了个虚无缥缈的微笑,“警察来了,调查,取证。他也被带走拘留了几天。但那之后……我更怕他了。所以我才必须离开,离得越远越好,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陈睿的讲述停止了,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

      何其络低着头,看着碗里寡淡的白粥,之前心里那点因为误会而产生的酸涩醋意,此刻被一股强烈的、如同岩浆般炽热的愤怒和生理性的恶心瞬间取代、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他妈根本不是爱!

      是变态!

      是偏执狂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是披着深情外衣的、赤裸裸的精神摧残和人身伤害!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和压抑不住的怒火:“那他这根本就是非法拘禁!是骚扰!是人渣!”

      何其络气得胸口起伏,差点把手里的粥碗砸了,“不能再让他这么来了!这是犯法的!他凭什么还敢来找你?!”

      亏自己之前竟然还傻乎乎地以为那是情侣间闹别扭?

      还自怜自艾地吃飞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们到铺面的时候,巷口又传来了那熟悉得令人厌烦的汽车引擎低沉轰鸣声。

      陈睿和何其络对视一眼,陈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薄冰。“我下去跟他做个了断。”

      过了这么久也该强势一回了。

      这还是得自己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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