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血阵困兽裂痕生 ...
-
凌远峰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剧烈震动的寂室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嘲弄和胜券在握的残忍。
“巡天仙碑的残骸……呵呵,凌家守护了千百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被我找到了正确的方式。以血为祭,以魂为锁,这亘古的遗存,终将为我所用!”
地底传来的轰鸣越发恐怖,整个黑色大殿如同狂风骇浪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脚下那暗红色的血阵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无数扭曲的符文疯狂窜动,发出尖锐的嘶鸣,疯狂抽取着什么东西,注入那巨大的黑色残碑之中。残碑上的刻痕流光变得混乱而暴烈,仿佛随时要炸裂开来!
而被镶嵌在碑底、被血阵死死缠绕的那几块碎片,更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与谢微尘怀中那块产生了绝望般的共鸣,震得他气血翻腾,背后的永烬烙印灼痛如烙铁!
凌雪辞脸色惨白如纸,并非仅仅因为内伤,更是因为这骇人景象背后所代表的疯狂。凌远峰竟然敢用如此邪异血腥的方式,强行刺激和窃取仙碑残骸的力量!
“凌远峰!你疯了!”凌雪辞对着空中厉喝,声音却被巨大的轰鸣和尖啸吞没大半,“你想毁了凌家,毁了一切吗?!”
“毁了?”凌远峰的声音嗤笑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我的好侄儿,我是在重塑!是在让凌家获得真正至高无上的力量!而不是像你,像你父亲那样,只知道愚蠢地守护,守着这堆破烂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天命’!”
轰隆!
又一声更加剧烈的震动从地底传来,一条巨大的裂缝猛地撕开地面,就在距离他们不足十步之处!暗红色的血阵光芒沿着裂缝疯狂流淌,如同沸腾的岩浆!恐怖的威压几乎要将人的骨骼碾碎!
“没时间了!”凌雪辞猛地抓住几乎站立不稳的谢微尘,目光急速扫过剧烈震动的殿宇和那扇被诡异黑纹封锁的大门,“必须离开这里!”
守寂令已然无效,大门被更高权限的力量封死。唯一的生路……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剧烈震颤的黑色残碑之上!
残碑并非完整,边缘处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和残缺。其中一道巨大的裂缝,自碑顶延伸而下,深处幽暗,似乎……并非完全实心?而且那裂缝周围的血阵纹路,似乎因为碑体的震动而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断裂和紊乱!
赌一把!
凌雪辞眼中闪过疯狂的决绝,拉着谢微尘,顶着几乎能将人掀飞的震荡和那恐怖的威压,艰难地向着那巨大的残碑冲去!
“抓紧我!”他嘶声喊道,另一只手中软剑嗡鸣,冰蓝色的灵光暴涨,却不是攻击,而是尽数凝聚于剑尖,化为一点极寒锋锐的芒刺,猛地刺向那道裂缝边缘一处血阵纹路最为黯淡、即将断裂的节点!
嗤——!
极寒剑意与沸腾的血色能量猛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那处节点剧烈闪烁,周围的血光明显黯淡了一瞬!
就是现在!
凌雪辞弃剑,用尽全身力气,合身撞向那道巨大的裂缝!
噗通!
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猛地撞入残碑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
预料中的坚硬撞击并未到来,反而像是撞入了一层冰冷、粘稠、却又无形无质的能量屏障!眼前骤然一黑,所有恐怖的声响和震动仿佛瞬间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诡异的、仿佛在水中下沉般的失重感和窒息感!
怀中的黑色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光芒,背后的烙印更是刺痛得如同要撕裂他的脊背!谢微尘感到自己的神魂仿佛都要被某种力量拉扯出去!
凌雪辞的情况更糟,强行催动灵力撞击裂缝,让他内伤彻底爆发,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意识似乎都在模糊。
这诡异的失重感只持续了极短的刹那。
下一刻,脚下一实!
两人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惯性让他们翻滚出好几圈才停下。
外界那毁天灭地般的轰鸣和震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死一样的寂静。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一种极其古老的尘埃气息。
谢微尘艰难地抬起头,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
凌雪辞指尖那点微弱的灵焰已经熄灭,但他怀中的黑色碎片散发的微光,却足以照亮四周。
他们似乎正处于一条狭窄、粗糙的通道之内。通道的墙壁、头顶、脚下,全都是那种与巡天仙碑一模一样的漆黑石材,上面同样布满了古老而模糊的刻痕,只是远不如外面那巨大残碑上的复杂玄奥。
这里……是巡天仙碑的内部?
怎么可能?!
谢微尘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那里并非他们撞入时的裂缝入口,而是一面完整无缺的黑色石壁,严丝合缝,仿佛他们是从石头里凭空生出来的一般。
唯一的去路,只有前方那条深不见底、向下倾斜延伸的黑暗通道。
“凌雪辞?”谢微尘急忙看向身旁。
凌雪辞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咳出的鲜血在黑色石板上留下暗沉的痕迹。他试图撑起身体,却手臂一软,再次跌倒在地,气息微弱得吓人。
谢微尘心中一紧,连忙爬过去,将他扶起靠坐在石壁边。触手之处,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脉搏紊乱急促。
“没……事……”凌雪辞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又猛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他易容的面具早已在之前的翻滚中破损脱落,露出那张苍白至极、却依旧冷峻的容颜,此刻因痛苦而微微扭曲,银色的长发沾满了尘土和血污,显得异常脆弱。
他从怀中摸索出一个早已瘪下去的玉瓶,抖了抖,却连一滴丹药都没倒出来。所有的疗伤药物,早已在之前的连番恶战和逃亡中消耗殆尽。
谢微尘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攫住了心脏。这一路走来,无论多么凶险,凌雪辞总是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强大、冷静、掌控一切。可此刻,这座冰山正在他眼前迅速崩塌。
他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
谢微尘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怀中那枚一直微微发热的黑色碎片。碎片与他掌心接触的瞬间,那股温和却磅礴的力量似乎更加清晰了。
他想起在南荒,这碎片的力量曾净化毒瘴,曾震慑凶物,甚至……曾缓解过凌雪辞的伤势?
一个大胆的、近乎本能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不再犹豫,握住那枚碎片,将其轻轻贴在凌雪辞冰冷的心口位置。
“你……”凌雪辞似乎想阻止,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碎片微光流转,那股温和的力量缓缓流淌而出,透过衣料,渗入凌雪辞的皮肤。凌雪辞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似乎极为痛苦,但很快,那痛苦的紧绷渐渐缓和下来。他紊乱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咳血止住了,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至少不再是立刻濒死的状态。
谢微尘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已被碎片烙得发红,一阵阵虚脱感袭来。引导碎片的力量,似乎也消耗了他极大的精力。
凌雪辞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带着疲惫与虚弱,却重新凝聚起焦点。他低头看了一眼心口位置的碎片,又看向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的谢微尘,眼神极其复杂,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多谢。”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格外艰涩,却又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重量。
谢微尘摇摇头,收回碎片,自己也靠坐在石壁上喘息。
短暂的沉默在绝对寂静的通道中蔓延。只有彼此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这里……是碑内?”谢微尘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洞。
凌雪辞凝神感知着四周,目光扫过墙壁上那些古老的刻痕,缓缓摇头:“不像。更像是……一条借助仙碑残骸力量开辟或维持的通道。凌家宗祠建于其上,或许并非偶然。”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依旧乏力。谢微尘伸手扶了他一把。
“必须往前走。”凌雪辞借着谢微尘的搀扶站稳,看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凌远峰的手段不可能仅仅如此,这里未必安全。而且……我感觉到,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这些碎片。”
两人互相扶持着,沿着倾斜向下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向下,向下。墙壁上的刻痕始终存在,风格统一,却没有任何可供解读的具体信息。只有怀中的碎片持续散发着微光,如同指引。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脚步声被黑色的石壁吸收,连回音都微弱得几乎不存在。这种绝对的安静,反而给人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仿佛正走向地狱的深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变化。
通道开始变得宽敞,两侧的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壁画。
壁画的手法极其古拙,用的颜料似乎是某种矿物,经历了无尽的岁月,色彩依旧未曾完全褪去。内容更是光怪陆离——
有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恐怖黑影在星空中蠕动;有身穿古朴盔甲、手持类似长矛般器物的人类与那些黑影搏杀;有巨大的黑色石碑矗立在荒芜的星球之上,散发出光芒,驱散黑暗;还有……崩碎的星辰,倾覆的仙宫,断裂的道路……
这些壁画,似乎是在讲述着一段极其古老而悲壮的战争史诗,与他们在寂室残碑中看到的破碎景象隐隐呼应。
谢微尘看得心神震撼,仿佛有什么被遗忘在血脉深处的东西正在轻轻叩击心门。
凌雪辞的目光则更加专注,尤其是在那些人类战士的盔甲制式和所持器物的造型上停留良久,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深深的思索。
通道的尽头,并非出口,而是一扇门。
一扇同样由黑色石材打造,却远比寂室殿门小得多,也更加古朴简单的石门。石门紧闭,门上没有任何锁孔或机关,只有中心位置,刻画着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符号——
那像是一盏极其古老的、样式简朴的灯盏,灯盏之中,并非火焰,而是一枚缓缓旋转的、微缩的星辰。
看到这个符号的瞬间,谢微尘怀中的所有碎片,以及凌雪辞怀中那较小的一块,同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温和而持续的共鸣!不再是悸动或灼热,而是一种仿佛游子归家般的安宁与呼唤!
背后的永烬烙印,也第一次传来了一种并非刺痛、而是微微发热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凝重。
凌雪辞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推向那扇石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石门的刹那——
嗡!
石门之上的那盏灯盏星辰符号,猛地亮起柔和的白光!
与此同时,两人怀中的碎片自动漂浮而出,悬浮在他们身前,散发出同样柔和的光芒,与石门上的符号交相辉映!
石门,就在这片祥和的光芒中,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密室或通道。
而是一个小小的、仅有方寸之地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是一个简单的黑色石台。
石台之上,别无他物,只静静地放置着一盏灯。
一盏青铜所铸、样式古拙、布满了岁月斑驳痕迹的灯。
灯盏之中,空无一物,没有灯油,更没有灯芯。
然而,当谢微尘和凌雪辞的目光落在其上时,却仿佛听到了万古的叹息,看到了星辰的生灭。
那盏灯,与谢微尘梦中、记忆碎片中反复出现的、与他怀中古灯虚影几乎一模一样的灯!
真正的……青铜古灯?
它就那样静静地放置在石台上,仿佛已经等待了无尽的岁月,等待着……谁的归来。
所有的碎片都安静下来,光芒收敛,如同臣子见到了君王,静静地悬浮在古灯周围,缓缓旋转。
石室内,只剩下那盏孤寂的古灯,和两个被眼前景象震撼得无法言语的人。
凌雪辞的目光从古灯缓缓移向谢微尘,那眼神深处,最后的一丝疑虑似乎终于烟消云散,化为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了然。
而谢微尘,则怔怔地看着那盏灯,心脏狂跳,头痛欲裂,无数混乱的、模糊的碎片记忆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魂——
青霄山的月色……师尊最后的凝视……小师弟云岫染血的脸……还有更久远、更破碎的……无尽的星空……持灯而行的背影……以及……毁灭一切的黑暗与背叛……
他踉跄一步,捂住剧痛的头,视线变得模糊。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盏静止了万古的青铜古灯,灯盏中心,那空无一物之处,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一颗心脏,开始了它的第一次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