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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地脉深幽烬火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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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洞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地火深处传来的、永恒不变的低沉嗡鸣,以及凌雪辞再次陷入昏睡后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谢微尘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方才那短短一番对话所带来的信息量,如同滔天巨浪,反复冲击着他近乎麻木的神智。
不是凶手。是替罪羊。
仇人:凌轩,即云岫。
藏身地:京城国师府。
背后:疑似牵扯当朝国师,乃至更庞大黑暗的势力。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砸得他心神摇曳,五味杂陈。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负罪感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的却不是轻松,而是更加幽深冰冷的愤怒与茫然。真相的一角已然揭开,展现出的却是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迷雾。
他需要力量。需要真相。需要……一个方向。
怀中的古灯温顺地搏动着,那缕微光似乎能稍稍驱散一些周遭的寒意和心中的迷雾。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巡天令,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凝聚。
京城……国师府……龙潭虎穴,高手如云。以他现在这点微末道行,贸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必须尽快恢复,尽快变得更强,尽快……弄清楚自己身上这“巡天遗泽”究竟意味着什么。
还有凌雪辞。他的伤势虽稳住了根基,但元气大伤,非寻常药物能快速恢复。
他的目光不由投向洞穴深处那依旧缓缓流淌的地火河流。方才失控的经历心有余悸,但那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以及巡天令和古灯最后对其的抚平与控制,却让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地心火髓能拔毒煅体,那是否也能用以修炼?或者说,这火蝎族世代居住于此,借助地火炼器,是否也有独特的、利用地脉之力的法门?
就在这时,侧洞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老长老独自一人,拄着那根黑色晶石木杖,缓缓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昏睡的凌雪辞身上,确认他无碍后,才转向谢微尘,昏花的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
“地脉已然平复,黑牙部落的人也暂时退去了。”老长老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探究,“方才……多谢你了。若非你冒险引动地脉惊走他们,我族今日伤亡难以估量。”
谢微尘挣扎着想站起行礼,却被老长老用眼神制止。
“老夫更好奇的是……你最后是如何平息地脉暴动的?”老长老的目光落在他依旧握在手中的木杖上,“这‘镇火杖’虽能沟通地火,却绝无平复暴动之能。那股力量……浩瀚而古老,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绝非寻常。”
谢微尘沉默了一下,知道有些事无法再完全隐瞒。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那枚已然恢复暗沉的巡天令。
“或许……与此物有关。”他低声道,“晚辈也不知其具体来历,只知它似乎对地脉之力有所感应。”
老长老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枚非金非玉、刻满星纹的令牌,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枯瘦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想要触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缩回。
“……巡天……巡天令?!”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与骇然,“果然是它!祖籍中提到的……巡天使行走世间的凭证之一!竟然……竟然真的还存在!”
他猛地抬头,看向谢微尘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狂热,甚至是一丝……泪光?“你……你果然是……使者大人?!”
使者大人?谢微尘被这个称呼弄得一怔,连忙摇头:“晚辈绝非什么使者。此物亦是偶然所得……”
“偶然?”老长老激动地打断他,拄着杖的手都在发抖,“巡天令岂是能偶然所得之物?它自有灵性,非其主不可御!它能与你产生共鸣,能借你之手平息地脉,这便是最好的证明!即便您如今记忆未复,力量未苏,但您定然与巡天一脉有着极深的渊源!”
老人的情绪异常激动,仿佛看到了信仰已久的神祇终于显现神迹。他挣扎着,竟是要向谢微尘躬身行礼!
谢微尘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扶住老人:“长老万万不可!晚辈承受不起!此事……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老长老却执意不肯,眼中老泪纵横:“使者大人不必过谦!我火蝎族先祖,本是侍奉第三巡天使‘炎曦大人’的炼器仆役!当年浩劫骤临,炎曦大人力战陨落,临终前将我族先祖与一部分传承送至下界,嘱我等世代守护此地火脉,等待‘星炬’重燃之日!这一等……就是无数岁月啊!”
他颤抖着指向洞穴深处那奔腾的地火:“这焰尾村下的地脉,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当年炎曦大人炼制‘巡天烽燧’失败后,残留的一缕本源火种所化!我族世代守在此处,一是遵循祖训,二也是借这地火余温,延续一点炼器传承,期待有朝一日能重现昔日荣光……”
惊天秘辛如同画卷,在谢微尘面前缓缓展开。他没想到,这看似原始闭塞的火蝎族,竟然有着如此悠远而悲壮的来历!巡天使的仆役……炼制巡天烽燧失败的火种……等待星炬重燃……
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怀中的古灯、巡天令,以及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长老……”谢微尘消化着这些信息,声音干涩,“您所说的‘星炬’……是指?”
老长老敬畏地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怀中那若隐若现的温热气息:“星炬……便是巡天之路的灯塔,是巡天使力量的源泉,也是号令诸天、镇压黑暗的至高圣物!其形……据说便是一盏永不熄灭的青铜古灯!”
谢微尘的心脏狠狠一跳!古灯!
“据祖籍零星记载,当年那场浩劫,似乎就与‘星炬’的突然黯淡或遗失有关……”老长老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哀伤,“具体缘由,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之中。我等后人,也只能守着这点地火,苟延残喘罢了。”
洞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地火奔腾的轰鸣在回荡。
谢微尘抚摸着怀中温热的古灯,心中波澜起伏。原来这盏灯,竟有如此惊人的来历?巡天之路的灯塔?那自己的重生,以及与它的融合,难道并非偶然?
他忽然想起凌雪辞所说,凌远峰乃至其背后的势力,似乎也在寻找与“巡天”相关的东西,甚至不惜血祭仙碑残骸。他们的目标,难道也是这盏灯?或者,是这盏灯所代表的……力量与权柄?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棋局,似乎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长老,”谢微尘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看向老人,“您族中既然有传承炼器之法,不知……可有能快速恢复伤势、或者提升修为的丹药或方法?我……我与同伴,急需恢复力量。”
老长老从激动的情绪中稍稍平复,闻言沉吟片刻,道:“快速提升修为,无异于拔苗助长,隐患极大。不过,借助此地火脉之力进行淬炼,稳固根基,加快伤势恢复,倒是可行。我族有一处‘地心炎池’,乃是地火精华汇聚之所,配合独门药浴,对外伤和元气亏损有奇效。只是……”
他顿了顿,面色凝重道:“炎池能量霸道无比,进入其中淬炼,如同身受酷刑,痛苦非常,且需时刻保持灵台清明,一旦心神失守,便会被地火焚身,凶险万分。使者大人您……”
“我去。”谢微尘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眼神坚定,“请长老安排。”
他不能再等了。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复仇,他必须尽快拥有力量。
老长老看着他眼中的决绝,不再劝阻,缓缓点头:“好。既然如此,老夫便为使者大人准备。您方才也受了些震荡,先调息片刻。待您同伴情况再稳定些,便可一同进行药浴淬炼。”
说罢,老长老躬身一礼,拄着杖缓缓退了出去。
谢微尘重新坐回地面,闭上眼睛,尝试引导古灯的力量滋养受损的神魂和经脉。温热的暖流缓缓流淌,抚平着之前的震荡与暗伤。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凌雪辞再次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醒转过来。这一次,他的眼神清明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显然已经恢复了部分神智。
谢微尘将老长老所言的地心炎池淬炼之事告知于他。
凌雪辞听完,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沉默片刻,沙哑道:“火蝎族……竟是炎曦仆役后裔……难怪此地火脉如此奇特。”他看向谢微尘,眼神复杂,“地心炎池淬体,确是机缘,也是炼狱。你确定要试?”
“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恢复了。”谢微尘平静地回答。
凌雪辞不再多言,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闭上眼,开始默默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为接下来的淬炼做准备。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阿鲁带着两个族人来到侧洞,示意他们已经准备妥当。
两人跟随阿鲁,向着洞穴更深处走去。越往里走,温度越高,空气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最终,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完全由某种暗红色晶体构成的洞窟之中。
洞窟中央,是一个方圆数丈的池子,里面并非水流,而是翻滚沸腾的、如同熔融琉璃般的暗红色液体,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量和磅礴的能量波动!池子周围刻画着无数繁复古老的符文,似乎构成了一个强大的束缚和引导阵法。
这就是地心炎池!
仅仅是站在池边,那恐怖的热浪就让人皮肤刺痛,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老长老早已等候在此,旁边放着两个木桶,里面盛满了墨绿色的、散发着奇异苦味的粘稠药液。
“褪去外衣,进入药桶,让药力渗透周身。待体内充满药力,便可尝试进入炎池。能坚持多久,全看二位造化。”老长老神色肃穆,“切记,紧守心神,引导药力与地火之力对抗、融合,万万不可失去意识!”
谢微尘与凌雪辞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绝。
没有犹豫,两人迅速褪去早已破烂的衣物,踏入那冰冷的药桶之中。刺骨的药力如同无数细针,瞬间钻入毛孔,带来一阵阵酸麻胀痛之感。
约莫一炷香后,药力似乎已饱和。
谢微尘率先睁开眼,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毅然迈出药桶,一步步走向那翻滚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炎池!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掀飞。他咬紧牙关,将古灯的力量运转到极致,护住周身,一步踏入了那暗红色的熔流之中!
“呃——!!!”
无法形容的恐怖灼痛瞬间席卷了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仿佛整个人被投入了烧红的铁水之中!谢微尘眼前一黑,几乎瞬间昏厥过去!
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刺激着意识,疯狂运转古灯的力量对抗那焚身之苦!温暖的灯光与狂暴的地火在他体内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另一边,凌雪辞也闷哼一声,踏入了炎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剧烈颤抖,却硬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没有倒下,体内残存的冰寒剑气自主激发,与地火疯狂对抗!
淬炼,正式开始。
这是一场与痛苦和毁灭的赛跑。要么在烈火中重生,要么化为灰烬。
洞窟内,只剩下熔流翻滚的轰鸣和两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喘息声。
老长老和阿鲁守在外面,面色凝重,默默祈祷。
而在洞穴之外,遥远的夜空下,一只通体漆黑、眼神血红的怪鸦,悄无声息地落在最高的一棵枯树顶端,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山岩,锁定了那地火沸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