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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雨夜偃师露峥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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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淅沥,敲打着洞外的岩石与树叶,却压不过那突兀响起的、冰冷平稳的嗓音。
洞内空气瞬间凝固,如同结了一层无形的冰。
凌雪辞持剑而立,剑尖纹丝不动,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隺,死死锁定洞外雨幕中那道模糊的墨色身影。对方的气息深沉如渊,与这片南荒雨夜完美融合,却又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非人的精密与冰冷,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谢微尘站在凌雪辞侧后方,心脏狂跳,神识因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而阵阵刺痛,丹田内的古灯自主激发,温润光晕透体而出,勉强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冰冷气息。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巡天令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灼热。
“你的东西?”凌雪辞的声音比洞外的夜雨更冷,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阁下何人?”
那墨袍人似乎又极轻地笑了一声,指尖那枚缓缓旋转的青铜齿轮泛着幽冷的光泽。“名字并无意义。你们可以称我……‘执棋者’之一。”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至于那块碎片,它沾染了不应存在的污秽,留在你们手中,只会招致毁灭。交出它,或许还能多活片刻。”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凌雪辞怀中的位置,仿佛能穿透衣物,直视那块被污染的古碑碎片。
“若我不交呢?”凌雪辞周身剑气开始无声攀升,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冰晶,洞内的温度骤降。
“呵。”墨袍人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那就只好……我自己来取了。”
话音未落,他托着齿轮的那只手五指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轻响。
凌雪辞脸色骤变,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身旁的谢微尘向后一推!同时长剑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冰蓝光华,一剑斩向身前空处!
嗤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尖锐声响炸开!
两人原本站立之处的空间,竟凭空出现了十几道细如发丝、几乎透明的银色丝线!这些丝线锋利无比,闪烁着灵能的光泽,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罗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缩勒紧!若非凌雪辞灵觉超常,感知到那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并及时反应,两人此刻恐怕已被切割成碎块!
剑锋与银丝碰撞,竟爆溅出一连串刺眼的火花!那细丝坚韧得出奇,以凌雪辞之能,一剑竟未能尽数斩断!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交锋间隙,洞外的墨袍人动了。
他并未踏入洞内,只是另一只一直垂在袖中的手抬了起来,掌心对着洞口。
嗡——!
他掌心处的空气剧烈扭曲,一个复杂无比的青铜符文瞬间凝聚显现,随即猛地喷射出一道凝练无比、色泽暗沉、却散发着恐怖湮灭气息的光束!光束所过之处,雨滴蒸发,空气扭曲,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这不是术法,更像是某种高度凝聚的能量武器!
凌雪辞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那恐怖光束击中!
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推至身后的谢微尘瞳孔紧缩,几乎是靠着本能,将怀中那灼热发烫的巡天令猛地向前一挡!同时不顾一切地催动古灯全部力量!
嗡——!
巡天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白光,与古灯温润的青光交融在一起,化作一面略显仓促、却蕴含着古老磅礴意志的光盾,堪堪挡在凌雪辞身前!
轰!!!
暗沉光束狠狠撞在光盾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极致对撞湮灭的嘶鸣!光盾剧烈震颤,表面涟漪疯狂荡漾,谢微尘如遭重击,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之上,手中的巡天令也光芒黯淡,跌落在地。
但终究是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凌雪辞借此喘息之机,眼中寒芒爆闪,不顾经脉隐隐作痛,强行提聚所有灵力,剑势再变!
“霜凝九渊!”
一声冷喝,剑光不再是单纯的冰寒,而是带上了一种冻结万物、寂灭神魂的极致寒意!剑气如同冰潮般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
咔咔咔——!
那残余的、坚韧无比的透明银丝瞬间被冻结、脆化,继而寸寸断裂崩碎!连洞外飘洒的雨丝,都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无数细小的冰棱,悬浮在半空之中!
洞外的墨袍人似乎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讶异之声,那凝聚着恐怖符文的手掌微微一滞。
就在这短暂的停滞瞬间,凌雪辞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
他并非趁势反击,而是身形猛地向后急退,一把抓起倒地不起、气息萎靡的谢微尘,同时剑气一卷,将地上光芒黯淡的巡天令和那块被污染的碎片一同卷入怀中,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撞向洞穴最深处的岩壁!
“破!”
他并指如剑,凝聚最后力量狠狠点向岩壁某处!
轰隆!
那处岩壁竟应声炸开一个窟窿,后面并非实心山体,而是一条狭窄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天然裂缝!这竟是他之前疗伤时暗中以剑气探查好的退路!
两人身影瞬间没入裂缝黑暗之中。
洞外的墨袍人并未立刻追击。他缓缓放下手掌,掌心那恐怖的符文渐渐隐去。他看着那黑黝黝的裂缝入口,兜帽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那过于完美的下颌线条在雨夜微光中显得格外冷硬。
“有趣的应变……古老的力量……还有那盏灯……”他低声自语,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意味,“计划,需要稍微调整了。”
他抬起手,指尖那枚青铜齿轮再次缓缓旋转起来,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无妨……棋子,终究只是棋子。”他转身,墨色袍袖拂过潮湿的空气,身影如同融入水墨般,悄然淡化,最终彻底消失于雨夜之中。
只留下崩塌了小半的洞穴,满地狼藉的剑痕与冰晶,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与毁灭的气息。
……
狭窄、潮湿、黑暗的裂缝深处。
凌雪辞背着已然昏迷的谢微尘,艰难地跋涉着。他内伤不轻,又强行催谷破开退路,此刻嘴角不断溢出血丝,却被他面无表情地擦去。冰蓝色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依旧锐利,凭借着超人的感知和对气流的感应,摸索着向前。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疗伤。那个墨袍人太过可怕,其实力深不可测,手段更是诡异莫测,绝非眼下状态能够应对。
他回想起对方那匪夷所思的攻击方式——无形丝线,能量光束……那绝非寻常修士或偃师的手段,更像是一种将机关偃术与某种未知能量结合到极致的、冰冷而高效的杀戮艺术。
“执棋者”……他究竟是谁?属于哪一方势力?与那黑色小塔印记、与永烬余孽、与试图污染仙碑碎片的,是否是同一伙人?还是……另有一股更加隐秘的力量在幕后操控?
怀中的仙碑碎片依旧散发着苍茫气息,但那层阴毒的污染也如跗骨之蛆,隐隐侵蚀着他的灵力,必须尽快处理。
背上的谢微尘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方才那一下硬撼,显然让他本就未愈的神魂再次受创。
不知在黑暗中前行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微弱的水声和一丝光亮。
裂缝尽头,是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流速平缓。而光亮的来源,则是河岸边石壁上镶嵌的几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矿石。
凌雪辞将谢微尘小心放在岸边一块干燥平坦的石台上,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喂他服下几颗珍贵的保命丹药,又以自身精纯灵力助其化开药力,稳定心脉。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自己也盘膝坐下,吞服丹药,运功疗伤。
时间在暗河的流淌声中缓缓流逝。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凌雪辞率先睁开眼,内伤暂时被压制下去,但损耗的元气非一时能够恢复。他看向依旧昏迷的谢微尘,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谢微尘怀中有微光亮起。
是那盏古灯。
它自主浮现而出,灯焰似乎比之前明亮了几分,温暖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轻柔地笼罩住谢微尘,也波及到了旁边的凌雪辞和那块被污染的古碑碎片。
在这光晕的照耀下,谢微尘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紧蹙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块仙碑碎片表面那层令人不适的阴影,在古灯光晕的持续照射下,竟然如同晨雾遇到阳光般,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净化!虽然速度缓慢,却真实可见!
凌雪辞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与深思。这盏灯的力量,似乎比想象中更加神奇。它不仅能克制永烬污秽,竟连这种诡异的神魂禁制污染也能净化?
又过了片刻,谢微尘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古灯温暖的光晕和凌雪辞冷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关切的侧脸。
“我们……逃出来了?”他的声音依旧虚弱沙哑。
“嗯。”凌雪辞将水囊递给他,“感觉如何?”
谢微尘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感受了一□□内情况,苦笑道:“还好……死不了。”他看向悬浮的古灯和正在被净化的碎片,愣了一下,“这是……”
“你的灯,在帮你疗伤,顺便净化这块碎片。”凌雪辞言简意赅。
谢微尘默默感受着古灯传递来的、温和而充满生机的力量,心中稍安。他尝试着运转功法,配合古灯修复损伤。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想起洞外那个恐怖的身影,心有余悸。
凌雪辞沉默片刻,缓缓道:“一个自称‘执棋者’的偃师。其实力……深不可测。手段非正非邪,冰冷高效,目的不明。”
他看向谢微尘:“他认识这块碎片,并称其被污染,要收回。似乎……也对你的灯很感兴趣。”
谢微尘心中一紧。又一个盯上古灯的存在?而且如此强大诡异。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南荒。”凌雪辞做出决断,“京城虽也暗流涌动,但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反而更容易藏身和周旋。而且,凌家内部的账,也该清算了。”
他提到凌家时,冰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寒的杀意。
谢微尘点了点头。南荒深处危机四伏,敌暗我明,确实不宜久留。只是……黑水河天堑如何渡过?
凌雪辞似乎看出他的疑虑,目光投向那条地下暗河:“这条暗河水流平缓,通向未知之地,但或许是我们的机会。顺流而下,或许能找到出路,总好过再次强渡黑水河。”
他起身,将那块已被净化了小半的碎片小心收起,又看了看状态稍好的谢微尘:“能走吗?”
谢微尘挣扎着站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坚定:“可以。”
凌雪辞不再多言,率先踏入冰冷刺骨的暗河之中,剑气微吐,在前方开路。谢微尘紧随其后,古灯悬浮在头顶,洒下温暖的光晕,驱散黑暗和寒意。
两人乘着地下暗流,向着未知的前路漂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道裂缝之中,空气微微波动,一个墨袍身影悄然浮现。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洞穴和地下暗河,兜帽下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低语。
“选择了暗河……倒是省了些麻烦。”
他抬起手,掌心一枚新的青铜符文缓缓亮起,对准了暗河流向的远方。
“让‘水魈’们活动一下吧。试试那盏灯……究竟还剩下几分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