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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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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塞活儿！”章品张开手，看着投射在掌心的头像抱怨。
“最近半年就属你的效率考核成绩最低。”造型扭曲的面庞夸张的大吼大叫，“我问你，你是还想干啊还想干啊？”
“知道啦。”章品握紧手掌，又立刻打开，“马上就去。”
结束连线，章品一口咬下半个汉堡，将牢骚混着酸辣的酱汁咽下肚去。
沿着导航线走进地铁，边打哈欠边在生命见证人行动管理网上签到打卡，然后就安心打盹儿，弥补通宵达旦对身体的亏欠。
连续三年被评为最不受欢迎职业的生命见证人，活脱脱就是在浪费打工人的生命，可少小不努力的他也没别的选择，不是太累就是离家远，这年头想要找个能善待脑细胞的工作实在是太难。
抵达任务地点，确认目标人物，然后拍照记录，打卡收工。章品的工作就是如此简单，每天去不同的地方，见证目标人物是否还健在。
高福利社会导致死亡欺诈案件逐年增多，也就有了生命见证人这个见不得光的职业。为了避免投诉，见证申领福利金的居民仍然健在的过程必须要秘密进行，因此才会特意招聘如章品这样平平无奇的雇员。
随着全球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深，以及越来越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生命见证人这一职业自出现以来就被定义为完美的终身事业，不仅轻松，而且毫无会失业的风险。
接下来，章品需要完成自由续观任务，对分配给他的两百位福利助养人士进行见证。
偷窥，是章品常会遇到的指责。
在大多数人眼中，为了避免让历史上每位公民所贡献的财富私流，无论是摄像头还是无人机，都是他们这些躲在阴暗处窥视他人隐私的人所常的工具，但实际上，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算作真正有效的生命见证，充其量能被认可的辅助工具也仅有光学望远镜而已。
在当今世界，任何数字素材都值得存疑，因为技术已经超越了人类可辨别的界限。
来到滨河花园，章品先谨慎观察左右，确定暂时无人，立刻戴上帽子，佯装在调整帽檐，实际上是在用手中的微型望远镜观察河对岸三层的一扇窗。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抬起手来后，他笑着摘下帽子，转身离开。
接连和几位老朋友打过招呼，他这才打卡休息。
相对自由的时间，可以视为生命见证人的福利，也是牢牢吸引着章品这类雇员的诱惑。
来到家附近的小店用餐，又去临近的咖啡馆为头脑充电，再围着公园外的小径散步。如常的流程完毕，站在丁字路口的章品却有些犹豫起来。
回家，还是加班？
踮着脚尖，哼着歌，章品让身体摇摆起来。
从小，他就非常喜欢在这个路灯下扭动，开始是和影子戏耍，后来就成了某种自我陶醉的习惯。
随着记忆中的老歌摇摆，当某只脚踏出无形的圈外，未来也就此成为现实。
“别了，我的床！”拿腔拿调说完，章品拔腿就跑，生怕自己会立刻后悔。
拉开“小黑屋”的门，脚下的方砖随之亮起。
跟着光砖来到二门前，隔空亮出手掌，隐形门立刻亮起。
掏出钥匙，一圈圈转动，听到熟悉的铰链声响，他这才推开门。
从外面看来，这间两百平的仓库可以说是平淡无奇，可任凭谁站在这里，都不会怀疑此处存放着非常重要的东西。
按照惯例，章品先检查过仓库的状态。
在这里，恒温恒湿不过是最为基础的条件。那些资料集里的纸张，有些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禁不住日月轮回，更受不了越来越离谱的夏日酷热。
站在门口，闭上眼，等待衣服上沾染的物质或气味被净化干净。章品很享受这个时刻，他尝试过许多种方式以彰显此刻的仪式感，最终还是觉得在徐徐清风中，感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是最为舒适的心境切换流程。
绿灯亮起。他沿着资料架走到尽头，那里有间磁净室，里面存放着大量电子资料，甚至还有台古老的磁碟机以及大量状况堪忧的数据磁带。
整理这些数据，是他在闲暇时的爱好，危险又迷人。
随着人类寿命的延长，以及电子产业的蓬勃发展，每秒中所产生的数据量已经远超上世纪的数据总和，而新世代的存储介质尚未开发出来，因此无用数据必须被尽快删除，腾出宝贵的数据空间用以支撑各类服务事项。
收集和保存违禁数据，是生命见证人职业生涯中难以避免的过程，差别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因此没人会调查此类小过失，毕竟每个人的价值观还是存在着极细微偏差，如果这点乐趣也被剥夺，怕是没多少人能在工作的过程中坚持认真负责的态度。
坐在老旧的写字台前，拿起笔，在昨天的记录后面书写今天的任务日志。保持记录的习惯，在同行中绝非普遍的情况，在入职的头一天，章品的顶头上司就曾经警告过他：该随着逝者而去的，就让它们消失，不要介怀，更不要演绎。
将脑子倾倒完毕后，他躺在用粉碎塑料填充的垫子上，等待空白的大脑重新点火。
在章品出生的那年，世界上的数据有了非此即彼的属性标签——共有数据和私有数据。当与之有关的数据主体死去后，共有数据就会被冻结，而私有数据则会被彻底删除。
当然，这还不是那些数据的最终命运，就算是被冻结的共有数据，其中也不乏值得商榷之处，但在人工和人工智能组成的清洁小组标记它们之前，那些数据就还有机会。
那些对抹除一个人或一棵树在世界存在过痕迹的做法颇有微词的人们，就会展开毫无意义的挽救计划，希望能早情节小组一步发现值得传承的内容，并将其固定下来，章品就是其中一份子。
猛然惊醒，残梦袭卷心头，章品大口喘息，试着捉住纷乱的思绪，大脑却终归是一片空白。
身处这片净土，思维总是会异常平静，让他舍不得离开，哪怕只能在这里看那些早已熟念的文字，回忆那些故人所托付的故事。
敲门声，打破的不止是这里的安宁寂静，还有那份早就拟定的生命见证计划表。
听着嘈杂声，章品皱眉沉思，然后呆呆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警员，双手缓缓举起。
由于案情清晰，私藏违禁品数量过于巨大，短短数天时间，章品就收到了生命见证人历史上首张顶格处罚单。
罚款，拘留，外加三十年行为管控，算是让他的后半生再无改变的可能。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但没有被开除，还被提升了一个职级，成了自由生命见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