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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o.1/那颗糖和那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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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午后，阳光依旧带着灼人的热度，透过高三教室敞开的窗户，在堆满习题册的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旧书本和少年人特有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林见清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操场上奔跑的身影。阳光勾勒出他清晰柔和的下颌线，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长得极为干净，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近乎昳丽，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仁颜色偏浅，像蒙着一层江南水汽的琉璃，看人时总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这副相貌常常给人一种清冷、难以接近的错觉，甚至私下里被不少同学偷偷称为“清冷美人”。
但只有真正靠近他的人才知道，那层清冷不过是表象。他的眼神总是温和的，说话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像春日里潺潺的溪水。此刻，他指尖夹着一支笔，面前的物理习题册摊开着，却久久没有落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窗外那个身影吸引了。
是江述。
江述刚打完球，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汗湿的额发随意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锐利的眉骨。他正仰头喝着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总是这样，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近乎凌厉的朝气，像一棵挺拔的白杨，轻易就能攫取所有的目光。
林见清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同桌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看什么呢？这道题你会了吗？”
林见清猛地回神，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耳根微微发热，慌忙低下头，视线落在复杂的电路图上，心跳却迟迟缓不下来。“……还没。”
就在这时，江述和几个男生说笑着走进了教室。一股混合着汗水和阳光味道的热风随之涌入。江述的位置就在林见清斜前方。
他经过林见清课桌时，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林见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紧了笔杆。他能感觉到江述的身影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带着热意的运动后的气息。
然后，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江述似乎是随手从裤兜里掏了掏，摸出一颗水果糖，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将那颗糖轻轻放在了林见清摊开的习题册一角。
“喏。”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运动后轻微的沙哑，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只是顺手处理掉一件不需要的小东西，“刚买的，太甜了。”
林见清彻底愣住了。
他抬起头，撞进江述那双深色的眼睛里。那双眼睛平时总是显得有些冷淡，此刻却因为运动而显得格外亮，里面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有些呆怔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声音大得他几乎怀疑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谢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述没再说什么，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和旁边的男生低声讨论起刚才的球赛，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周围是嘈杂的课间喧闹声，但林见清却觉得一切都仿佛被隔离开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斜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和习题册上那颗静静躺着的、亮晶晶的水果糖。
阳光正好，落在糖纸上，反射出微小而耀眼的光斑，像跌碎了一地的星星。
林见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碰到微凉的糖纸，然后轻轻将它握在手心。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的响声，在他听来却如同天籁。
他慢慢剥开糖纸，将里面橙黄色的、半透明的糖粒放进嘴里。
一瞬间，浓烈而纯粹的甜味在舌尖炸开，汹涌地蔓延至整个口腔，几乎盖过了所有感官。
真甜。
甜得有点发腻，却让他舍不得停下。
他低着头，感受着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甜味，嘴角控制不住地，极小幅度地弯了一下。窗外的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发梢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干净，温和，又带着一点因为秘密的喜悦而生动的羞涩。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这颗过于甜腻的糖，和那个递来糖的人，在他心里酿成了怎样一场声势浩大的甜蜜风暴。
他也绝不会想到，这颗糖的滋味，会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反复回味，最终变得酸涩不堪，如同过期变质。
但此刻，它甜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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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糖的甜味，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见清的心底漾开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接下来的整整两节课，他都处于一种轻微的恍惚状态。
物理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着复杂的电磁感应，公式写满了整块黑板。林见清试图集中精神，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过分甜腻的橙子香精的味道，每一次无意识的吞咽，都仿佛能再次唤醒那份令人心悸的甜。
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
江述坐得很直，侧脸线条利落，正专注地看着黑板，偶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几下。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个随手给出糖果的小插曲。那件黑色的T恤衬得他肩背宽阔，偶尔因为书写而微微耸动的肩胛骨，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吸引人的力量。
林见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隐秘的欢喜像是被温水浸泡着，慢慢膨胀。他忍不住去想，江述为什么会把糖给他？是刚好顺手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特别？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迅速按了下去。他不敢深想，怕期望越大，失望越重。能收到这颗糖，已经像是意外之财，足够他珍藏许久。
下课铃响的时候，林见清还有些没回过神。同学们喧闹着起身，准备去吃晚饭或者进行晚间活动。江述也合上了书，和同桌说了句什么，笑着站起身。他的笑容很淡，但足够晃眼。
林见清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心跳却又快了几分。他感觉到江述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微小的风。
等那阵风过去，他才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个高挑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手里的糖纸还被他紧紧攥着，边缘已经有些被手心的汗濡湿了。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糖纸，用手指一点点将它抚平。透明的糖纸上印着橙子的图案，在夕阳的余晖下，依旧亮闪闪的。
他拿出常用的那本单词书，将这张糖纸夹在了最后几页，那个他几乎不会翻到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午后的瞬间，连同那份过于甜腻的滋味，一起安全地封存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轻轻吁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
同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叫他：“见清，去吃饭吗？”
林见清摇摇头，声音温和：“你们先去吧，我把这道题看完。”
教室里的同学渐渐走空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埋头学习。夕阳将教室染成一片暖金色，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林见清并没有在看题。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安静，以及心里那份饱胀的、无处安放的情绪。他重新拿出笔，在空白的草稿纸边缘，无意识地写写画画。
等他反应过来时，草稿纸上已经零零散散地出现了好几个“江”字的轮廓，还有一个被迅速涂黑的、依稀是篮球形状的图案。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用笔将那些痕迹全部重重地划掉，直到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心脏却因为后怕和羞赧跳得更快了。
窗外的天空渐渐染上暮色。
林见清终于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教室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江述空着的座位。
桌面上很干净，只有几本书整齐地摞着，一如他给人的感觉，利落而分明。
林见清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他脸颊上残留的热度。他摸了摸校服口袋，里面放着那张被抚平的糖纸，硬硬的边角硌着他的指尖，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这颗糖，和那个人，在这个平凡的午后，成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巨大的秘密。
这份暗恋的酸与甜，在这一刻，尚且沉浸在刚刚获得的、汹涌的甜蜜里，还来不及去细细分辨那甜味底下，是否早已埋藏着无法回避的苦涩未来。
他抬起头，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温柔地笼罩着他干净温和的侧脸。
他只是觉得，今天，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