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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NO.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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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那场激烈的冲突,像一根刺,扎在傅怀谨心里。他看着第二天醒来后,又像个小尾巴一样黏在自己身边,仿佛昨夜那个被吓到崩溃大哭的人不是他的谢萦,心里的懊悔和酸涩几乎要满溢出来。
谢萦的表现太“正常”了。他依旧会软软地叫“怀谨”,会把自己碗里不爱吃的香菜挑到他碗里,会举着相机抓拍他每一个瞬间,甚至会在他因为实习疲惫揉额头时,乖巧地凑过来用微凉的手指帮他轻轻按压太阳穴。
就好像,那场足以撕裂信任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可越是这样,傅怀谨就越是不安。他知道谢萦心思敏感,这样的“正常”反而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回避。
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傅怀谨看着身边正踮着脚想把洗好的杯子放进吊柜的谢萦,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阿萦,昨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萦突然转过身,伸出还带着水珠的、微凉的手指,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傅怀谨的话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他。
谢萦仰着脸,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一丝阴霾,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要说了。”
他顿了顿,指尖在傅怀谨的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抚平某种看不见的褶皱,然后放下手,重新转过身去放杯子,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软糯:“都过去啦。”
傅怀谨站在原地,看着谢萦纤细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准备好的所有道歉和解释,都被那根轻轻按在唇上的手指和那句“不要说了”彻底堵了回去。
他明白,谢萦不是不记得,也不是不委屈。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最纯粹的方式来处理——他单方面地宣布了原谅,并将那页不愉快的记忆彻底翻了过去。他不想要苍白的道歉,也不想去剖析争吵背后的原因和压力,他只想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可以毫无保留依赖着傅怀谨的状态。
这种近乎固执的、带着点傻气的信任和包容,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傅怀谨心疼。
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谢萦的腰,将下巴抵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感受着怀里人瞬间的僵硬,然后又很快放松下来,甚至往后靠了靠,依赖地贴进他怀里。
“对不起。”傅怀谨还是把这三个字说了出来,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愧疚。即使谢萦不想听,他也必须说。
谢萦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覆盖住了傅怀谨环在他腰间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站在厨房门口,原本想来倒水的林见清,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默默地退了出去,没有打扰。
他看得出来,谢萦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修复这段关系。他不吵不闹,不翻旧账,只是用加倍的依赖和亲近,去覆盖掉那晚留下的恐惧和裂痕。而傅怀谨,则将这份愧疚化为了更深的珍惜和小心翼翼。
这场风波,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但林见清知道,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傅怀谨看谢萦的眼神里,除了以往的纵容和温柔,更多了一层沉甸甸的、仿佛守护易碎珍宝般的小心。而谢萦,虽然依旧黏人,但在某些瞬间,比如傅怀谨接电话语气稍显凝重时,他会下意识地停顿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安,然后又迅速被他用更灿烂的笑容掩盖过去。
裂痕或许可以被爱意填补,但痕迹终究会留下。
只是,对于谢萦而言,只要傅怀谨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还能这样拥抱他,那么所有的风雨,都可以被当作不存在。
他的世界,依旧围绕着傅怀谨转动,简单,纯粹,又带着一种让人动容的、孤注一掷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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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春节冲突,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缓缓扩散后,湖面终究会恢复平静,但水底的细微沙砾却可能因此改变了位置。
傅怀谨肉眼可见地做出了改变。他依然忙碌,实习的压力只增不减,但他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状态。手机不再在吃饭时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果必须接听工作电话,他会尽量走到阳台,压低声音,并且会更快地结束通话。回到谢萦身边时,他会主动解释一句:“科室有点事,已经处理好了。”
他不再将工作中的疲惫和烦躁带回家,或者说,他不再让这些情绪轻易地流露出来。即使眉宇间带着倦色,在面对谢萦时,他也会尽力柔和下表情。他开始更直接地表达,虽然方式依旧笨拙。
比如,他会看着谢萦亮晶晶等待夸奖的眼睛,干巴巴地说一句:“饺子……味道不错。”
或者,在谢萦又把奶茶喝到鼻尖上时,不再只是无奈地看着,而是会伸手用指腹替他擦掉,再补一句:“慢点喝。”
这些细微的变化,谢萦都敏锐地感受到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馈以更加灿烂的笑容和更加黏人的举动,像一只被安抚好的猫咪,重新摊开柔软的肚皮,毫无保留地展示着依赖。
他似乎真的将那段不愉快彻底封存,仿佛那只是冬日里一场短暂的噩梦,梦醒了,他的怀谨还是那个虽然沉默但会无限纵容他的怀谨。
然而,林见清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不同。
有一次,傅怀谨因为一个紧急手术,错过了和谢萦约好去看摄影展的时间。谢萦在宿舍里等他,从兴致勃勃到坐立不安,再到最后蜷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眼神有些空茫地望着窗外。
林见清给他倒了杯温水,在他身边坐下。
“傅学长可能临时有手术,你知道的,医生就是这样。”林见清轻声安慰。
谢萦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杯壁,过了好一会儿,才很低很低地说:“我知道……就是……有点害怕。”
他没有说害怕什么,但林见清听懂了。他害怕的不是等待,而是那种失控的、被凶戾情绪笼罩的感觉再次袭来。那次争吵,终究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烙印,在特定情境下,会隐隐作痛。
但当傅怀谨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带着一身消毒水味和满脸歉意出现在宿舍门口时,谢萦眼里的那点空茫和害怕瞬间消失了。他像只归巢的鸟儿般扑过去,紧紧抱住傅怀谨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你回来啦。”
没有抱怨,没有质问。
傅怀谨紧紧回抱住他,下巴蹭着他的发顶,声音带着疲惫却无比清晰:“嗯,回来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没关系呀,”谢萦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手术顺利吗?你累不累?”
仿佛刚才那个在沙发上不安的人,只是林见清的错觉。
林见清看着他们,心里有些感慨。谢萦并非真的毫无阴霾,他只是选择将那些不安和害怕,深深地埋藏起来,用更多的爱和依赖去覆盖。而傅怀谨,则在用更实际的行动和更小心翼翼的呵护,试图抚平那道他自己留下的痕迹。
这是一种有些笨拙,却无比真挚的相互治愈。
春天来临的时候,积雪消融,万物复苏。
傅怀谨难得有了一个完整的周末假期,他带着谢萦去了郊外的植物园。谢萦像出了笼的小鸟,举着相机在花丛中穿梭,时不时回头喊:“怀谨,你看这朵花!怀谨,帮我拍一张!”
傅怀谨就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他的外套和水,耐心地应着,偶尔举起手机,记录下谢萦在春光里比花朵还要明媚的笑脸。
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花香。
谢萦跑累了,回到傅怀谨身边,很自然地把相机递给他,然后靠在他胳膊上休息。傅怀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举着相机,对着远处的新绿。
那一刻,岁月静好,仿佛所有的风雨都已远去。
有些伤口,或许不会完全消失,但爱会让它结痂,愈合,最终变成彼此生命中一道独特的纹路,提醒着他们,曾经如何共同穿越过一场情绪的暴风雪,然后更加紧密地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