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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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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光线的边缘堪堪止步于车窗内,季烨衡僵直的腿传来阵阵寒意。他虚脱地靠着椅背,重重地呼了口气,白色的水雾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文然瞥了一眼后视镜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心底不禁叹了口气。他觉得这几年季烨衡越发沉闷,有什么心事都自己默默消化,长此以往,真怕他憋出病来。
他主动安慰道:“这件事你别太放在心上。这个导演你也不是不知道,眼光毒辣,挑演员也从不看名气,好多流量明星和演技派都被他给拒绝过。他做事看人全凭自己喜好,把人耍来耍去也是常有的事。”
见到乔翊的事,季烨衡并不想告诉文然。他现在只想静静,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回到公寓,季烨衡随手拿起桌上那盒落了灰的烟。冻得僵硬的手指磕绊了一下,才抽出一支含在唇间,然后掏出打火机,背着风点燃。
不知从何时起,他也习惯了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隔壁一家三口在阳台架起了烧烤架,欢笑声和食物香气阵阵传来。那热闹的氛围与季烨衡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却厚重的屏障。
恍若隔世。这样的温馨场景,也曾在他遥远的记忆里留下过印记。只可惜后来他家破人亡,就连他曾今最爱的乔翊,也在他最无助茫然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
季烨衡放在栏杆上的指尖猛然捏紧—乔翊回来了,和当年的离开一样,都那么毫无预兆。
他嘴角轻嗤,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
命运这种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他原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眼下,只有工作才能驱散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杂念。次日,本可以休息几天的季烨衡,直接去了新剧组。
晚上,卸下一身疲惫,季烨衡刚陷入床铺,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
“小季啊,最近在忙吗?”传来张导和善的声音。
季烨衡眉头轻皱,清楚这个电话的目的,索性直截了当:“电影的事就不必说了吧,我和乔总说得很清楚了。”
张导显然没料到他的态度与之前的积极相比,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一时语塞。
感受到对面的怔愣,季烨衡轻轻叹了口气。他入行近四年,从无名无份、跑龙套的小透明,爬到如今的当红男星,付出的心血难以估量。
经过五年打磨,他的演技无可挑剔,业界有口皆碑。张导这部电影题材虽小众,却是近年来为数不多剧本不错的同性题材。
季烨衡读完剧本后,被其中两个男主之间纯粹而炽烈的感情深深吸引,前期多次主动联系表达意愿,甚至是去试戏,都被制片人婉拒了。
“哎呀,”张导回过神,急忙解释,“昨天本来约好和你见面的,但我路上突发哮喘,直接被送进了医院。我想着让你别白跑一趟,正好乔总在附近有事,就拜托他帮我转达一下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季。”
那头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诚恳:“之前的事也是个误会。上个月我在深山老林里采景,手机没信号。今天刚回来才搞清楚,那个制片搞错我的意思了!我让他特意保留了你的试戏片段。我们团队看完之后,一致认为你表现得非常出色,很符合男一的角色”
“张导,”季烨衡出声打断,只要一提起电影,他脑海里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晚乔翊复杂的眼神,以及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被对方施舍的屈辱感。他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敲了敲手机背面,声音又冷了几分:“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抱歉。”
不等对方再挽留,季烨衡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扔回床上,季烨衡重重吁出了一口气。对于导演的话,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深究真假。
早些时候经纪人也打来电话,问他为何突然拒演。他回答得很直白,因为乔翊是投资人,其余则三缄其口。旁人难免猜测,他们之间是否早有旧怨。
那种曾被人轻易施舍的感觉,再次汹涌地啃噬着他的内心。人不会永远停在原地,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季烨衡对这份来自乔翊的“馈赠”,都抱着深切的抵触。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乔翊生来就拥有的财富与地位,是他拼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云端。
本应毫无交集的两人,却被他当年强行拉扯出一条感情线。即便乔翊什么都不做,在外人眼中,他季烨衡永远都是被施舍、被捧上枝头的那一个。这种被诟病和诋毁的状态,是他过去生活的常态。
就目前形势看,要拿下这部电影绝非易事。而作为最大投资人的乔翊一出现,一切难题仿佛都被解开,就像一件早已量身定制好的华服,冥冥之中,被乔翊披在了季烨衡身上。
季烨衡眼神晦暗不明。他猜不透乔翊为什么会怎么做。难道是对过去的抛弃感到愧疚,想用这种方式来补偿他吗?
这部电影原定跨年之后开机,距现在还有一个月。在季烨衡明确拒绝后,张导又尝试打电话挽留了几次,见他态度坚决,没有转圜余地,最终也只能无奈放弃。
自从晚火锅店不欢而散后,季烨衡就没有在收到任何关于乔翊的消息。渐渐地,他甚至开始觉得那晚的重逢或许只是自己的幻觉。
季烨衡最近客串的一部现代都市剧,在市中心取景。现场人流如织,车流拥堵,加上剧组拍摄,引来了大量粉丝和娱乐记者,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司机艰难地将车从人群中挪出,窗外各路粉丝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嘈杂不堪。她们挤在护栏外,高高举起的应援牌中,写着“季烨衡”的红色灯牌格外刺目。
车终于驶离喧嚣,周遭骤然安静下来。
司机松了口气,百无聊赖地随手打开了车载音乐。好巧不巧,播放出来的旋律,是五年前季烨衡循环播放过无数次的那首老歌。
刹那间,尘封的记忆轰然打开。
歌手清冽的嗓音唱出那句副歌的瞬间,季烨衡仿佛猛地被拉回那个闷热的夏夜。破旧出租屋里,老式磁带机咝咝地响,乔翊汗湿的额头抵着他的,呼吸灼烫,跟着旋律含糊地哼唱。硬得硌人的床板,交织的喘息,还有那时以为能直到永远的错觉……
零碎而灼热的思绪疯狂蔓延,迅速拼凑成乔翊清晰无比的模样。季烨衡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掌心瞬间渗出一层湿冷的汗意。他猛地攥紧手指,指节用力到泛白。
“关掉!”他几乎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剧烈颤抖,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惶然与痛楚,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愠怒,“以后不准再放这首歌!”
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意惊得愕然,透过后视镜瞥见季烨衡难看至极的脸色,忙不迭地关掉了音乐。
季烨衡回到住处,这是他近半个月来下班最早的一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倒在床上,很快便陷入昏沉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悄然飘起了细雪。千百片洁白的雪花无声盘旋,缓缓坠落。
傍晚时分,持续了数小时的雪已覆盖了整个城市,道路一片银装素裹。
枕下的手机铃声响了十几遍,季烨衡一个没接,但持续不断的嗡鸣最终还是搅散了他的睡意。
他昏沉地起身,接了一杯温水走向阳台。冷风立刻呼啸着扑打在脸上,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行色匆匆的人。
在一片茫茫无际的洁白世界中,楼下那一抹静止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道乔翊在雪中站立了多久。他身上那件白色羽绒服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乌黑的发丝和肩头都落满了厚厚的积雪,像一尊凝固的雪雕。
唯有手中的那一抹红色是那样的显眼。
季烨衡蹙眉,心脏像是被那抹红色狠攥了一下,传来一阵突兀的抽紧。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逃离了阳台边缘。
随即,一声极轻的、近乎自嘲的嗤笑从他唇边溢出。季烨衡修长的指尖冰凉刺骨,紧紧抓住栏杆,心中讽道真是:阴魂不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