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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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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煊走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愤怒。那座他长大的城市,从未有人像顾凛这样,一次次地将他的真心踩在脚下,最后还用那样冰冷彻骨的方式彻底碾碎。骄傲如他,无法承受这种彻底的否定和羞辱。他所能的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家族原本就有意让他出国深造,镀层金,更好地接手家族生意。之前他为了顾凛,一直找借口拖延。现在,不需要任何犹豫了。他几乎是立刻接受了安排,手续办得飞快,像是要急切地抹去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再试图联系顾凛一次。那条载着他愤怒和绝望离开的街道,那个紧闭着卷帘门的工作室,以及门后那个冰冷的人,都被他强行从脑海里剥离、封存,仿佛那只是一场糟糕透顶、不愿再回忆的梦。
飞机冲上云霄,离开熟悉的城市。秦煊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建筑群,心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钝痛和被掏空后的疲惫。他闭上眼,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该翻篇了。
新的国度,新的环境,顶尖的学府,繁重的学业……秦煊试图用这一切填充自己。他表现得一如既往,甚至更加活跃,参加各种派对,结交新朋友,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张扬肆意的秦家少爷。只有他自己知道,很多时候,笑容只是面具,喧嚣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寂静。在某些独处的瞬间,尤其是在异国他乡的深夜里,那个人的身影总会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带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和决绝的话语,让他的心猛地一抽。
就在这种状态下,他遇到了林婉。
那是在一个华人留学生举办的慈善晚宴上。林婉的出现,像一道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她家世显赫,是家中独女,自带一种被精心呵护培养出的优雅与自信,但并不盛气凌人。她谈吐得体,见识不凡,对艺术、时尚乃至商业都有独到的见解,和秦煊很有共同语言。
更重要的是,她显然对秦煊很感兴趣。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笑容因他而更加明媚。她主动靠近,邀他共舞,讨论共同喜欢的画家,分享对某家新锐品牌的看法。
秦煊不得不承认,林婉很吸引人。她漂亮,聪明,家世相当,最重要的是,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喜欢,那种他曾在另一个人身上苦苦追寻却最终被狠狠践踏的东西。和她在一起,轻松,愉悦,不用猜测,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承受冰冷的拒绝和反复的推开。
这种被需要、被肯定的感觉,对刚刚经历重创的秦煊来说,像是一种救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这根浮木。
他们很快熟悉起来。一起上课,一起参加活动,一起去看画展,出入各种高级场所。郎才女貌,家世相当,他们是旁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秦煊也试着投入这段关系,他对林婉很好,体贴周到,送昂贵的礼物,尽一个男朋友应尽的所有义务。
林婉也很开心,她喜欢秦煊的帅气、风趣和那种偶尔流露出的、与家世不符的霸道孩子气。她觉得他们很合拍,是同一类人。
交往一段时间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他们和几个朋友一起去附近著名的海滩度假。碧海蓝天,白沙细腻,气氛很好。秦煊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不少。
嬉闹了一阵,他有些热了,脱掉了外面的防晒衣,只穿着泳裤,跑向大海。阳光下,他年轻矫健的身体线条流畅,充满了活力。林婉笑着跟在后面。
就在他跑动时,腰侧那个并不起眼的纹身露了出来——一个简单的、甚至有些拙朴的黑色图案,是顾凛早期的手笔,也是秦煊死缠烂打求来的第一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几乎从未示人。
林婉眼尖,看到了。她游到秦煊身边,玩心大起,开玩笑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那个纹身,咯咯笑道:“哎,秦煊,你腰上这是什么啊?哪个手残党给你纹的?线条歪歪扭扭的,颜色也不均匀,好丑啊!哈哈哈哈……”
她本是情侣间无心的打趣,带着点娇嗔的味道,以为秦煊会跟着一起笑,或者反驳她。
然而,秦煊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几乎是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迅速消失,被一种骇人的阴沉所取代。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猛地挥开了林婉的手,力道之大让她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在海里。
“闭嘴!”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而愤怒,带着一种林婉从未见过的骇人戾气。
周围的海水似乎都因他瞬间释放的低气压而变冷了。
林婉完全懵了,脸上的笑容凝固,转而变成错愕和委屈:“你……吼什么?我不就开个玩笑吗?”
秦煊却根本不理她。他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岸边走去,脸色铁青,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海水被他带得哗哗作响。
“秦煊!你去哪儿?!”林婉又惊又气,追了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站住!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秦煊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毫不留情,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体贴,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烦躁。
“别碰我!”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捡起沙滩上的毛巾和衣服,胡乱套上,甚至没擦干身上的水珠。
林婉被他这副样子彻底激怒也吓到了。她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和对待?她踩着沙子追上去,声音带上了哭腔和愤怒:“秦煊!你发什么疯!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不就一个破纹身吗?!丑还不让人说了?!你至于吗?!”
秦煊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破纹身?丑?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轻飘飘的嘲笑,像一根毒针,精准地刺破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用忙碌和新恋情勉强筑起的伪装,直直扎进他心底最痛、最不能被触碰的角落!
那个纹身再简单,再拙朴,也是顾凛亲手在他皮肤上留下的印记。那段他倾注了全部热情、最终却被碾得粉碎的感情,是他无法愈合的伤口,是他深夜独自舔舐的禁忌。林婉的玩笑,在他听来,不仅是对那个纹身的嘲笑,更是对他那段真心、他那份痛苦的彻底蔑视和侮辱!
他无法忍受。一刻也无法再待在这个女人身边。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沙滩,留下林婉一个人站在原地,又气又羞又委屈,看着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完全不明白,一个无心的玩笑,怎么会引来他如此激烈的、近乎失控的反应。
秦煊跳上车,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绝尘而去。他一路飙车回到公寓,猛地摔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
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带着一种窒息的痛感。愤怒过后,是更深、更无力的空虚和悲伤。
他冲进浴室,打开冷水,狠狠浇在自己头上,试图浇灭那熊熊燃烧的、不知是针对林婉、针对顾凛、还是针对他自己的怒火。
水流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滑落,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通红、表情扭曲的自己。腰侧那个被嘲笑的纹身,在镜子里清晰可见。
他伸出手,手指颤抖着,抚上那个简单的图案。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却仿佛被烫到一般。
是啊,线条是不够流畅,颜色是有些晕染,以他现在的眼光看,甚至称得上粗糙。但这每一针,都是顾凛亲手扎下的。那时候,顾凛虽然依旧冷着脸,动作却异常专注小心,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而他,就趴在纹身椅上,忍着细微的刺痛,心里却被一种巨大的、近乎酸胀的满足感填满。
那时候,他以为他快要触碰到那颗冰冷的心了。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讽刺。
林婉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好丑啊……哈哈哈哈……”
是啊,真丑。像他那段一厢情愿、被人弃如敝履的感情一样丑陋不堪。
可他为什么还是……无法割舍?甚至不允许旁人诋毁半分?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顺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湿漉漉的膝盖里。
原来,他根本没有放下。
他逃到了万里之外,换了环境,交了新女友,试图用一切光鲜亮丽的东西掩盖伤口。可只要轻轻一碰,那溃烂的伤口就会再次裂开,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顾凛。那个名字像诅咒一样盘踞在他心底最深处。
他以为的重新开始,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之所以能被林婉吸引,或许只是因为,她身上有某种和顾凛截然相反的特质——热情、明朗、毫不掩饰的喜欢……那是他渴望从顾凛身上得到却从未真正得到过的。
他只是在寻找一个替代品,一个能让他暂时忘记痛苦的麻醉剂。
而林婉那句无心的玩笑,残忍地打碎了他的幻觉,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依旧残破的内心。
那天之后,秦煊和林婉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无论林婉如何打电话、发信息,甚至是来找他,他都避而不见,或者极其冷淡。他无法解释那天的失控,也无法再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这段关系。
林婉的骄傲也不允许她一直低声下气。几次尝试无果后,她也彻底寒了心,不再联系。
秦煊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加孤僻。他不再热衷于社交,更多时候是把自己埋进学业里,或者一个人待着。
只是,那个腰间的纹身,成了他无法触碰的禁忌,也成了唤醒记忆的开关。每一次无意中看到,或者在洗澡时触碰到,都会让他的心尖锐地痛一下,提醒着他那段失败得彻底的感情,和那个他拼命想逃离却始终盘踞在他心上的男人。
他以为自己跑得足够远,原来,有些人,有些痛,是无论逃到哪里,都如影随形的。
而在地球的另一端,顾凛依旧守着他那间“凛刺”工作室。日子仿佛又回到了秦煊出现之前,平静,冷清,按部就班。只是那份死寂里,多了一份无法言说的东西。他抽烟抽得更凶了,眼神也比以往更加沉寂,像是彻底熄灭了的灰烬。
偶尔,在极深的夜里,他会打开抽屉,看着那张至今未曾兑现、也永远不会兑现的支票,然后久久地失神。
海浪能带走沙滩上的痕迹,却带不走刻在心里的印记。他们各自在相隔万里的地方,带着同样的伤痛,在回忆的泥沼里,独自挣扎。
秦煊睡着睡着,突然睁开眼,没错他又做了噩梦,满头大汗,止不住的喊了一句,顾凛!你怎么样才能从我的心里出去!你到底有没有心啊!老子有权有势想要什么没有啊,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对老子的。说完,秦煊他抱着被子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