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我是树 ...
-
06 我是树
凌晨一点的剧组休息室，只剩下池芃和零星几个还在整理道具的场务。空调早就停了，闷热的空气裹着蚊虫的嗡鸣，压得人喘不过气。池芃趴在桌上，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剧本打瞌睡，指尖时不时滑过“陆峥为沈清辞挡刀”的台词，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
“池老师，您还不睡啊？”场务收拾完东西路过，压低了声音问。
池芃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再看会儿，明天这场戏怕忘词。”
场务走后，休息室彻底安静下来。他点开手机微信，习惯性地扫了眼界面，置顶的是工作群，往下滑是几个亲友，再往下，就是一片空白。三年前出国那天，他亲手删掉拉黑了所有和顾晏池有关的联系方式，微信好友列表里，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头像。
他点开自己的资料页，看着那句用了五年的简介：“树大招风没事我是小草”。
这是他刚进娱乐圈时写的。那时候他和顾晏池都还是没名气的小演员，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他总怕自己性格太闷，混不出名堂，顾晏池就笑着揉他的头发：“怕什么？你是小草，我是大树，我罩着你。”
后来他真的成了“大树”，而他这棵“小草”，却先一步躲进了风雨里。
池芃自嘲地笑了笑，退出自己的页面，刚想关掉微信，屏幕顶端忽然弹出一条新好友申请。
头像是片深绿色的树叶，昵称简单得只有一个字：“树”。
申请理由里写着：“剧组道具组，加个好友方便对接。”
池芃皱了皱眉。道具组的人他都认识，没见过这个号。但想着可能是新来的助理，还是点了通过。
对方秒回了一句“谢谢”，就没再说话。
池芃也没在意，把手机塞回口袋，趴在桌上继续补觉。梦里又是那个雨夜，他站在顾晏池的公寓楼下，手里攥着诊断书，看他撑着伞跑过来，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芃芃，你看我拿到剧本了！男二！”他把剧本递过来，雨水滴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等我火了，就给你买大房子，让你专心画画，不用再跑龙套……”
池芃想告诉他“我可能等不到了”，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我们分手吧”。
顾晏池眼里的光瞬间灭了，像被狂风掐灭的烛火。
“池老师！池老师！该上妆了！”
小周的喊声把他从噩梦里拽出来。池芃猛地坐直，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摸出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个叫“树”的好友还在列表里，头像是片安静的树叶。
他犹豫了一下，点开对方的资料页。
简介里只有一句话，后面跟着一个绿色的树表情：“我是树”。
池芃的呼吸猛地一滞，指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这个简介……
他想起三年前，顾晏池的微信简介是“努力长高的树”。那时候他总笑话他“都快一米九了，还想长到天上去”，顾晏池就凑过来咬他的耳朵：“长得越高，才能越给你挡雨啊。”
是巧合吗？
还是……
池芃的心跳得更快了，指尖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机。他点开聊天框，想问问对方是谁，可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一片空白。
他不敢问。
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怕捅破这层窗户纸后，怕连这仅存的、虚假的联系都要失去
“池老师，走吧？”小周已经收拾好东西在门口等他。
“……来了。”池芃把手机塞回口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那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去。
今天拍的是《逆潮》里最虐的一场戏：陆峥为了保护沈清辞，替他挡了一刀，倒在血泊里。沈清辞抱着他，哭着问“你为什么这么傻”，陆峥却笑着说“因为你是……”，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片场搭了个废弃的仓库，道具组撒了满地的红色血浆，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的腥气。池芃穿着沈清辞的白色长衫，站在布景中央，看着顾晏池被化妆师往身上涂“血”，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
“紧张了？”顾晏池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池芃别过脸：“没有。”
“没有就好。”顾晏池收回目光，继续任由化妆师折腾，“等会儿哭戏别掉链子，我可不想陪你重拍。”
池芃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剧本。
场记板落下的瞬间，池芃立刻进入状态。当“凶手”举着刀冲过来时，他下意识地想躲，却被顾晏池猛地拽到身后。
“噗嗤——”
道具刀刺进“身体”的声音格外刺耳。顾晏池闷哼一声，缓缓倒下去，嘴角还带着血迹（道具），眼神却死死盯着他，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池芃扑过去抱住他，手指触到温热的“血液”（糖浆做的），忽然就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顾晏池为了给他买退烧药，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膝盖磕出个大口子，血把白色的雪地染得通红。他一边骂他“笨蛋”，一边哭着给他包扎，顾晏池却笑着说“只要你病好了，流血也值”。
“陆峥！陆峥你醒醒！”池芃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在顾晏池的脸上。
这一次，没有演的成分，全是真的。
他怕。
怕顾晏池真的出事，怕这戏里的情节会变成现实，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真相。
顾晏池躺在他怀里，看着他掉眼泪，忽然眨了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哭起来真丑。”
池芃愣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凶了。
“卡！太好了！”导演激动地拍手，“这遍情绪太到位了！顾老师，池老师，休息十分钟！”
顾晏池被助理扶起来，化妆师赶紧上前擦掉他脸上的“血”。池芃还愣在原地，手指上还沾着黏腻的“血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顾晏池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吧，小花猫。”
池芃接过纸巾，没看他，只是低着头擦眼泪。
“刚才怎么了？”顾晏池的声音软了些，“入戏太深了？”
池芃摇摇头，声音沙哑：“没事。”
顾晏池盯着他通红的眼睛，忽然说：“微信通过一下，刚才道具组的人说，有个场景图要发你参考。”
池芃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对上顾晏池的眼睛。男人的眼底没有嘲讽，没有冷漠，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像藏着一片海。
池芃的心脏猛地一跳，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默默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那个叫“树”的好友还在列表里。他犹豫了一下，点开聊天框，输入了一句：“是你吗？”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顾晏池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他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对着池芃，缓缓勾起了嘴角。
阳光透过仓库的破窗照进来，落在他脸上，驱散了所有的冷意。
池芃看着他的笑，忽然觉得眼眶又热了。
原来有些秘密，不需要说破。
就像他的“小草”，和他的“树”。
就像这三年的空白里，他从未真正离开，他也从未真正放下。
手机屏幕上，“树”发来一条新消息，只有两个字：
“是我。”
07
微信好友列表里多了个叫“树”的联系人后，池芃的生活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原本平静的湖面，开始泛起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涟漪。
他从没主动发过消息，对方也很有默契，只偶尔发来一些剧组的场景图，附带一句简短的说明：“明天拍这里，光线偏暗”“这场戏有雨，记得多穿点”。语气平淡得像工作通知，却总能精准地戳中池芃的软肋。
就像此刻，他刚拍完一场淋雨的夜戏，冻得牙齿打颤，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树”发来消息：“车库有姜茶，助理放在你车后座了。”
池芃站在片场的屋檐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雨还在下，冰冷的风卷着雨丝吹过来，他却没那么冷了。
“池老师，走吧？”小周拿着伞跑过来，“车就在车库，我陪您过去。”
池芃摇摇头：“不用，你先回去吧，我拿点东西就走。”
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理清楚那些纷乱的情绪。
地下车库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盏昏黄的灯亮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远处传来水滴落在地面的声响，“嘀嗒，嘀嗒”，像在数着时间。
池芃走到自己的车边，拉开车门。后座上果然放着一个保温杯，还是顾晏池常用的那个黑色牌子。他拿起杯子，入手温热，杯壁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是顾晏池的字迹：“趁热喝，别逞强。”
字迹凌厉，带着他惯有的风格，可那“别逞强”三个字，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
池芃拧开杯盖，姜茶的辛辣香气立刻涌了出来。他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他眼眶有些发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池芃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顾晏池站在不远处，黑色的风衣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眼神里带着未散的酒气和一种……池芃看不懂的浓烈情绪。
“顾老师？”池芃愣了一下，“您怎么还没走？”
顾晏池没说话，只是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的脚步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像一头蛰伏已久的兽，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池芃的心跳开始加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车门上。“顾老师，您……”
话还没说完，顾晏池就已经走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池芃挣脱不开
“池芃，”顾晏池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神里的克制彻底崩塌，只剩下汹涌的怒火和占有欲，“你到底在怕什么？”
池芃被他攥得生疼，挣扎着想要挣脱：“顾晏池，你放开我！你喝醉了！”
“我没醉！”顾晏池低吼一声，猛地将他按在车门上，“我清醒得很！我清楚地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他的脸离得很近，滚烫的呼吸拂过池芃的唇瓣，带着威士忌的辛辣和姜茶的温热，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像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过往。
池芃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来。他看着顾晏池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愤怒，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你怕我？”顾晏池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自嘲，“还是怕你自己？怕你再像三年前那样，一走了之？”
“不是的……”池芃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不是怕，是不敢？说他这三年过得有多难，每天都在想他？说他回来，就是想再看看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这些话，他藏了三年，早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不是？”顾晏池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苦涩，“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三年前说走就走？为什么回来后对我避如蛇蝎？为什么……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我？”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刀，精准地刺中了池芃最痛的地方。池芃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滴，砸在顾晏池的手背上，滚烫的。
顾晏池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池芃掉眼泪，看着他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
这三年，他恨过，怨过，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可真的看到他掉眼泪的样子，看到他眼底那化不开的委屈和痛苦，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硬，都轰然崩塌了。
他缓缓松开攥着池芃手腕的手，转而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小心翼翼地擦去他的眼泪。“别哭了……”他的声音软得像一滩水，“我不逼你了……”
池芃却哭得更凶了，像是要把这三年的委屈、思念、痛苦，都借着这场眼泪，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顾晏池看着他哭得发红的眼睛，看着他湿漉漉的睫毛像沾了水的蝶翼，忽然就低下头，吻住了他。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带着浓烈的酒气和压抑了三年的思念，带着惩罚的意味，又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池芃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齿间传来的、属于顾晏池的气息。
他想推开他，可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任由他辗转厮磨。眼泪还在不停地掉，混合着这个带着侵略性的吻，咸涩的，又带着一丝让人贪恋的甜。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相机快门的声音。
顾晏池猛地回神，一把将池芃护在怀里，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道黑影在柱子后面闪了一下，随即就消失了。
“该死！”顾晏池低骂一声，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知道，刚才那个吻，被拍到了。
池芃也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从顾晏池怀里挣脱出来，看着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手脚冰凉。“怎么办……被拍到了……”
一旦这些照片流出去，以顾晏池现在的地位，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不能因为自己……
“别怕。”顾晏池握住他的肩膀，眼神坚定，“有我在。”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池芃看着他，忽然就没那么慌了。
顾晏池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又伸手帮池芃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处理。”
池芃摇摇头：“我……”
“听话。”顾晏池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一丝温柔，“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顿了顿，忽然凑近池芃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池芃，记住了。”
“你跑不了，也躲不掉了。”
这句话，不像威胁，更像一句笃定的宣告。
池芃的心脏猛地一跳，抬起头，对上顾晏池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和痛苦，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势在必得的温柔。
就像很多年前，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他抱着他说“芃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时的眼神。
池芃看着他，忽然点了点头。“好。”
他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汽车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顾晏池还站在原地，黑色的风衣在车库的冷风中微微晃动，像一棵沉默的树，守在那里。
车开出车库时，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清冷的光。池芃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摸了摸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顾晏池的温度和气息。
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知道那些照片会不会被曝光，不知道他和顾晏池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但他知道，从刚才那个吻开始，从顾晏池说“你跑不了，也躲不掉了”开始，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树”的聊天框，犹豫了很久，终于打下一行字：
“姜茶很好喝，谢谢。”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池芃的心跳又快了些。
没过几秒，对方回复了一个字：
“嗯。”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池芃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或许，是时候了。
是时候放下那些顾虑，是时候说出那些藏了三年的秘密，是时候……勇敢一次了。
车窗外的月光，温柔得像顾晏池刚才的眼神。池芃握紧了方向盘，觉得心里那块冰封了三年的地方，终于开始慢慢融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