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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还想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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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啦！你平时也起那么晚吗，晚上几点睡的？”
窗帘被哗啦一声拉开，正午的阳光洒满房间，林宇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陈庆梅关空调，开窗，捡走他床上的脏衣服，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离开时再一次催促他起床吃饭。
林宇舟重新倒下，盯着天花板发呆，又翻了个身，脑袋埋进枕头，深深吸一口。家的味道，是用薰衣草洗衣服反复洗涤出的味道，令人安心。
洗漱完进餐厅，看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坐着折豆角，男人听到声响回头，眼角泛起细密的皱纹。
“宇舟，”李叔冲他点头，“好久不见，感觉你瘦好多。”
林宇舟尴尬笑笑。
“这么大了，还不会叫人！”陈庆梅风风火火地从厨房出来，抱着几大盆包粽子用的配料，李叔自觉站起来搭手帮忙。
李叔是陈庆梅的第...林宇舟也记不得第几任的男朋友，只记得是谈的时间最长的一任。林宇舟一度以为他们要结婚，但现在看来陈庆梅似乎没有再婚的意思。
陈庆梅年轻时和黄毛小子私奔，未婚先孕，生下了林宇舟。后来黄毛小子出海捕鱼坠亡，陈庆梅成了单亲妈妈，进厂工作赚钱。
林宇舟对他的父亲没有印象，自有记忆起，他就住在工厂里的潮湿宿舍，身边只有妈妈一个亲人。
积攒了一些本钱后，陈庆梅辞去工厂工作，开了家烧肉粽店，生意红火，后来还上了本地电视台。
陈庆梅人漂亮，性格开朗，桃花不断。她没有为亡夫守一辈子贞洁的打算，只挑帅的谈，但都谈的不长久，因此常被邻里嚼舌根。
林宇舟小时候对这些叔叔们很抵触，长大后不反感了，反而比陈庆梅能希望她能找个伴。李叔就挺好，人又高又帅，话少，眼里有活，和陈庆梅挺配。
吃完饭，林宇舟拿起粽叶，加入包粽子的行列。他已经很久没包粽子，动作十分生疏，边包边偷学李叔。
李叔的手掌很大，手指很粗，看起来笨拙，但三下两下就变出个漂亮结实的粽子。反观林宇舟，手指纤细修长，看似灵活，真活动起来彼此毫无默契，互相打架，给粽子来了个五花大绑。
...看来我还是适合画画。林宇舟讪讪地把包的粽子搁到角落。这么丑是没法卖了，晚上自己热了吃。
陈庆梅：“小舟，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就和以前一样，接接稿。”
“你这自由职业收入稳不稳定啊，要不还是考个编？美琳阿姨那在招美术老师嘞，你考不考虑呀？”
“......再看看吧。”林宇周搪塞道。
陈庆梅：“你画稿又不用坐班，还不如直接回家这边。你那边花生米点大小的房子，住着憋屈，还那么贵！”
林宇舟包粽子的动作一顿。他有那么一瞬犹豫了，但脑子里很快便浮现出他在房间里埋头画不可描述画面，陈庆梅不敲门直接开门进来的场景。
林宇舟甩甩头，驱走这令人脚趾抠地的幻想。
况且，小镇的人情往来密切，城东上午发生的时城西下午就议论开了，问候关心有时固然温暖，但一些不怀好意的探究目光也令林宇舟感到窒息，让他无法在这里长久停留。
如果他画“不正经”东西的事被知道怎么办？如果他同性恋的身份被发现怎么办？
林宇舟小声道：“不会啦，我都住习惯了。而且有时候要线下沟通，还是在海市比较方便。”
陈庆梅点点头，她也是随口一提，没有强迫林宇舟的意思。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包的什么东西？”陈庆梅眼尖，注意到躲在角落形状歪七扭八的粽子，血压立马高了。看似捆得紧，实则一蒸就散。
林宇舟耳热：“...不、不漏就行。自己吃。”
陈庆梅：“去去去，别帮倒忙。来，你把那几箱粽子拿去郑伯那寄了，然后去寺庙找姜老师，陪老人家说说话。”
“哦。”林宇舟从善如流，搬起箱子出门了。
老家这边寺庙多，大大小小的宫庙遍布城乡，近几年还发展起了旅游业，不少游客挤进小城，寺庙里的香火更旺。
姜老师退休后闲不住，提着画板到处写生，最近喜欢在各大景点摆摊卖画，听说生意还挺好，林宇舟这几次回家都被陈庆梅赶去帮姜老师看摊子。
“小舟，你来啦，坐！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板凳，”姜老师低头，老花镜往下滑，从上到下打量林宇舟，“长高了？”
林宇舟笑：“没有，都多大年纪了，早不长了。”
“那是瘦了，显高。海市那没咱这好吃吧？”
姜老师七十多岁，头发灰白，身子骨仍格外硬朗，背着画板也能健步如飞。白天写生，晚上和老太太跳交际舞，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牛劲。
姜老师递给林宇舟一本画册，说要和他比赛，看谁画得好。
傍晚的阳光和煦，微风吹拂过脸庞，一老一小静静画着，林宇舟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个对画画有着最纯粹热爱的时期。
“大哥哥，你会画人吗？”
林宇舟一惊，吓得笔猛地一抖，线画歪了。他身后不知道何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扎着两小辫，个子很小，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
姜老师：“小妹妹，你家长呢？”
小女孩神情淡定：“妈妈走丢了。”
“......”林宇舟和姜老师对视，心中了然：好嘛，一个走失儿童。
姜老师起身，嘱咐林宇舟：“看好这小屁孩，我去游客中心看看有没有找走失儿童的家长，没有就播个广播。”
姜老师离开，留下林宇舟和小女孩大眼瞪小眼。
“大哥哥，你会画人吗？”小女儿又问一遍。
林宇舟：“...会。”
“那你画我好不好？”
不要乱跑什么都好。
林宇舟示意小女孩坐到姜老师的小马扎上，小女孩挺起胸膛，目光炯炯。她并不是个安静的模特，小嘴叭叭个不停，还缺乏耐心——
“大哥哥你话好少哦，我第一次见这么话少的人。”
“是只有话少才能画画好吗？”
“画好了吗画好了吗？”
......
刷刷几笔，林宇舟画出一个小女孩的卡通形象，娃娃脸，大眼睛，古灵精怪的模样栩栩如生。
小女孩很满意，接过画纸欣赏了一会，摇头晃脑就要走。
“...诶！你、你别走！”林宇舟拉住小女孩的上衣。
小女孩轻挣扎开，有点生气，“衣服会拽坏的！”
“对、对不起，但、但是，你得待在这。”
“我要去找妈妈。”
“你妈妈会来找你。”
小女孩正色：“哥哥，你听过守株待兔的故事吗？”
“在原地等机会是不会出现的。”
莫名其妙，林宇舟扶额，他居然被一个小女孩教训了。面对小孩他相对来说不那么紧张，但也拿小孩没办法，好脾气地劝道：“你别走，想不想看小狗？”
小女孩来了兴致，坐回小马扎，“哥哥会画比格犬吗？我家养了只比格。”
“嗯。”
林宇舟拿起笔，看了眼小女孩，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画面，果断落笔。
画纸上，一只兴奋的比格犬爆冲挣脱狗绳，小女孩大笑，撒开腿和比格犬一起奔跑，不远处，年轻女人气喘吁吁，作抓狂状。线条干净，画面生动。
“妈妈！”小女孩捂嘴咯咯笑，手指指着画上的年轻女人。
“吴嘉心！”
林宇舟和小女孩闻声双双抬头，见姜老师和一个年轻女人正走向他们。
神奇的是，明明是林宇舟随手画的，齐刘海，长头发，高个子，女人的特征竟都和画对上了。
小女孩瞬间跳起，飞奔扑进年轻女人的怀里。
“妈妈，你快看，”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向妈妈展示林宇舟画的小漫画，“哥哥好厉害的！我也想学画画！”
年轻女人看了也乐了，“您是漫画家吗？画得真好！”
林宇舟还没来得及应答，姜老师就替他开口了，语气充满自豪：“那可不，专业的！”
年轻女人温柔地教训了小女孩几句下次不要乱跑，向姜老师和林宇舟连连道谢，买了几幅姜老师的画，还执意按照姜老师速写的价格为林宇舟的画买单。
“哥哥，这个给你。”临走前，小女孩冲林宇舟眨眨眼，往他手心里塞了个小玩意。一个爱心发卡。
忙活一阵，夕阳已经稀薄，是时候该回家吃饭了。两人收拾着摊子，姜老师忽然开口，"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林宇舟：“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不知道你吗？每次跑回家，肯定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林宇舟眼一热，“嗯，面试失败了。”
过去陈庆梅工作忙，时常把林宇舟寄放在姜老师家。姜老师虽然已经是爷爷辈的年纪，却毫无长辈做派，与小时候的林宇舟的胡闹，颇有种老顽童的做派。
这种不是亲人又似亲人的关系，使得林宇舟能像和朋友谈心一样，比较无负担地托出自己的烦心事。林宇舟大概向姜老师讲述了面试的经历。
“面试结果出了吗？”
“还没有，让我回去等通知。报名的人很多，现在应该还在面试。”
姜老师猛拍大腿，“那你再去争取一下呀！”
“可是已经结束了。”
姜老师：“谁说结束了，结果不是还没出吗？这不是还有争取的机会吗？”
“你不是不想被觉得不真诚吗？不是觉得作品集没做好吗？把你没说出的话告诉他，把你真正的实力展现给他呀！”
“不管有没有用，至少不留遗憾。”
林宇舟垂眸，看着手心的爱心发卡，慢慢攥紧拳头。发卡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还想讲故事，即使他现在想不出好的故事，他也想把行鹿笔下的故事画下来。
他想接近自己崇拜的人，问他如何才能讲出好故事。
他还想画。
林宇舟订了第二天的车票。
“妈，我要回去了。”
陈庆梅惊讶，“啊？这么早呀，才回来几天呢。”
“嗯，有工作。我下次再回来。”
“行，你忙你的！想回来随时回来啊。”
林宇周拎着一行李箱的吃的，坐上回海市的动车。一上动车他就掏出iPad开始画，回到家立马扑向电脑，马不停蹄地画。
连续三天只睡五个小说，林宇舟几乎进入癫狂的创作，终于画完最新的作品。他根据行鹿的短篇小说《琴魔》进行的漫改。
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林宇舟火速编辑邮件，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都倾吐而出。他一刻都不敢停歇，生怕下一秒就收到画手确定的消息。
除此之外，比起被选中，林宇舟更想向行鹿证明，他没有不真诚，他真的喜欢行鹿的作品。
如果话语无法传达，他就用画来表达。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林宇舟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倒在书桌上，失去了意识。
已酣睡的林宇舟不会注意到，由于神志不清，他将一个名为“完稿_未打码”的文件和新画出的漫画作品一同拖进了邮件。
第二天，林宇舟是被一通陌生电话叫醒的。整个人趴在桌上都睡麻了，他扭扭僵硬的脖颈，擦了一把口水，半梦半醒地接通电话。
“...您好？”
“您好，是林宇舟先生吗？”
“啊？哦、哦，嗯...我是。”林宇舟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鼻音很重。
听筒传来一声轻笑，“我是行鹿。林先生，恭喜你被录用了。明天方便来谈合同。”
“另外，我对林先生私底下的创作也很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深入探讨一下？”对方语音带笑，重音落在后半句。
林宇舟瞬间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