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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离去 ...

  •   秋末的雨是带着刀的,斜斜劈在城市上空,把柏油路浇得发亮,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董嘉识站在医院住院部楼下,手里攥着那张被雨水浸得发皱的手术同意书,指腹反复摩挲着“术中大出血风险”那行字,指尖的茧子被磨得发烫。金辰欲撑着伞走过来,伞沿往他这边倾了倾,声音压得很低:“医生说术前检查没问题,进去签字吧,叔叔还在等你。”
      董嘉识点了点头,却没动。他看着楼里亮着的窗户,想起昨天夜里父亲董钊易坐在病床上,借着台灯的光给他补毛衣的样子——线是母亲陈识梦留下的,米白色,织到一半就断了线,父亲的手在发抖,却还是笑着说:“等你穿暖和了,我们就去看枫叶。”
      “嘉识?”金辰欲推了他一下,“发什么愣?”
      “没什么。”董嘉识把同意书叠好,塞进外套内袋,那里还揣着母亲的旧照片,温热的。他抬脚往楼里走,脚步很稳,稳得不像要去签一份可能关乎生死的文件。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中药混合的味道,董嘉宁和贾梦悬坐在长椅上,看到他来,连忙站起来。董嘉宁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一个小太阳玩偶——是贾梦悬连夜做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绣得格外认真。“哥,爸刚才还问你呢,说你要是再不来,他就自己去签字了。”
      董嘉识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傻丫头,爸逗你的。”他转头看向贾梦悬,“麻烦你和嘉宁在外面等,我进去签字。”
      贾梦悬点头,看着他走进病房的背影,悄悄握住了董嘉宁的手。董嘉宁没察觉,只是盯着病房门,眼里满是担忧。
      病房里,董钊易靠在床头,看到董嘉识进来,笑着把毛衣递过去:“织得不好,你凑活着穿。”
      “挺好的。”董嘉识接过毛衣,指尖碰到父亲冰凉的手,“爸,手术同意书我签了,你别担心。”
      “不担心。”董钊易拍了拍他的手,“嘉识,爸知道你这两年辛苦,等我好了,就帮你去工地干活,咱们一家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护士就推着手术床进来了。“董先生,该进手术室了。”
      董钊易被扶上手术床,转头看着董嘉识,用力挥手:“等我出来,咱们去吃红烧肉。”
      “好。”董嘉识站在原地,看着手术床被推走,直到门关上,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下去,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墨痕,只剩一片苍白。
      一中的教学楼被雨水裹着,课间操的铃声被雨声砸得支离破碎。姚星遇坐在教室里,手里捏着刚发的物理试卷,满分的红色分数在白纸上像团燃烧的火。他抬头往斜前方看,霍明奕的座位空着,桌肚里还放着昨天没带走的物理练习册,封面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姚星遇,又考第一啊!”同桌撞了撞他的胳膊,“霍明奕呢?今天没来上课,不会是怕被你超过,躲在家里刷题吧?”
      姚星遇没笑,只是把练习册拿出来,指尖拂过那个小太阳。霍明奕昨天放学时就说头晕,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他让对方请假,可霍明奕却摇着头说:“明天有竞赛课,我得去。”
      他拿出手机,给霍明奕发消息:“试卷发了,满分,等你回来给你讲题。”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雨还在下,他撑着伞往三楼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刚到楼梯口,就听到前面传来骚动,夹杂着女生的尖叫:“有人晕倒了!快叫校医!”
      姚星遇心里一紧,挤开人群,就看到霍明奕躺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周围的同学围在旁边,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在议论,却没人敢碰他。
      “让开!”姚星遇蹲下身,手指探了探霍明奕的鼻息,很弱。他没多想,弯腰将霍明奕打横抱起——霍明奕比他高半头,体重不轻,可他却咬着牙,稳稳地托住对方的腿弯和后背,手臂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哇,姚星遇好厉害!”
      “霍明奕好重吧?他居然抱得动!”
      周围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围着他转,姚星遇却充耳不闻,只是快步往校医室走。雨水打湿了他的校服,冰凉的布料贴在身上,可他却只觉得怀里的人很烫,烫得他心慌。
      校医室里,校医连忙给霍明奕量体温、测血压,姚星遇站在旁边,手心全是汗。“低血糖加急性高烧,39.8度,应该是硬撑着上课,体力透支了。”校医松了口气,转身去拿退烧药,“先躺会儿,喝点糖水,等烧退了就没事。”
      姚星遇点头,走到床边,拿起毛巾沾了温水,轻轻擦着霍明奕的脸颊。霍明奕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到姚星遇时,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星遇……你怎么在这儿?”
      “你晕倒了,我把你抱过来的。”姚星遇的声音放得很轻,“为什么不请假?烧这么高还来上课。”
      “竞赛课……重要。”霍明奕喘着气,伸手想碰姚星遇的脸,却没力气,“你考得怎么样?”
      “满分。”姚星遇笑了笑,握住他的手,“等你好了,我把竞赛题讲给你听,不许再硬撑了。”
      霍明奕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手指却悄悄收紧,攥住了姚星遇的手。窗外的雨还在下,校医室的暖光灯照着两人交握的手,没人知道,这份藏在“好朋友”名义下的温柔,早已越过了普通情谊。
      而此时的大学城里,一场悲剧正在雨中上演。一个男生因为和同性恋人的关系被曝光,遭了半个月的网络暴力,今天早上又被同学堵在宿舍楼下骂“变态”“恶心”,最终在大雨中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消息像病毒一样传遍了各个学校,一中的学生们在群里议论纷纷,有人唏嘘,有人鄙夷,有人说“活该”。
      姚星遇坐在校医室里,听到外面传来的议论声,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霍明奕的手。霍明奕察觉到他的紧张,睁开眼:“怎么了?”
      “没什么。”姚星遇勉强笑了笑,把话题岔开,“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心里一片冰凉。刚才那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不敢想,如果自己和霍明奕的关系被发现,会不会也落得同样的下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转身往外走——他要快点回来,守着霍明奕,守着这份不能说出口的心意。
      医院的手术灯亮了五个小时,终于在下午两点熄灭。医生走出来时,脸上带着疲惫和歉意,董嘉识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抱歉,我们尽力了。”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砸在董嘉识心上,“手术中出现大出血,止血无效,没能抢救回来。”
      “不可能!”董嘉宁冲上去,抓住医生的胳膊,眼泪瞬间掉下来,“你骗人!早上我爸还说要去吃红烧肉的!你骗人!”
      董嘉识拉住妹妹,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嘉宁,别闹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刚失去父亲的人。金辰欲站在旁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一紧,伸手想扶他,却被他躲开了。“我没事。”董嘉识的声音很稳,“医生,接下来需要办什么手续?”
      医生愣了一下,递给他一张单子:“先去办死亡证明,然后联系殡仪馆……”
      “好。”董嘉识接过单子,转身往护士站走,脚步很稳,甚至还不忘给董嘉宁擦眼泪,“嘉宁,别哭,爸不喜欢看到你哭。”
      贾梦悬抱着浑身发抖的董嘉宁,看着董嘉识的背影,心里发慌。她认识董嘉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失去母亲时,他还会躲在被子里哭;父亲生病时,他还会皱着眉说“压力大”,可现在,他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让人窒息的静默。
      董嘉识去办手续,金辰欲跟着他。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窗外的雨声。“嘉识,你撑不住就说,别硬扛。”金辰欲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没事。”董嘉识笑了笑,笑容很淡,“爸只是去陪妈了,他们在那边,不会再受苦了。”
      金辰欲没说话,只是陪着他。他看着董嘉识熟练地填单子、签字,手指稳定得不像在写父亲的死亡证明,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惧——董嘉识好像把自己的情绪关起来了,关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表面平静,内里却早已崩塌。
      手续办完,董钊易的遗体被推出来,盖着白布。董嘉宁扑在白布上,哭得撕心裂肺,董嘉识站在旁边,伸手摸了摸白布,动作很轻,像在摸一件易碎的珍宝。“爸,毛衣我会穿的,你放心。”他轻声说,声音很温柔,却没有眼泪。
      贾梦悬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她知道,董嘉识不是不难过,是难过到疯了,只能用平静来伪装自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表面稳如泰山,脚下却早已是万丈深渊。
      接下来的日子,董嘉识忙着处理父亲的后事,金辰欲一直陪着他。董嘉识每天都很“正常”,正常地起床、做饭、去医院办手续、联系殡仪馆,甚至还会给董嘉宁讲题,给贾梦悬的母亲送水果,可就是不正常地难过,不正常地平静。
      葬礼那天,天依旧下着小雨。董嘉识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墓碑前,看着父亲和母亲的照片,手里攥着那件没织完的毛衣。金辰欲站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把伞:“别淋着了。”
      “没事。”董嘉识笑了笑,“爸和妈喜欢下雨,说下雨的时候,空气很干净。”
      董嘉宁靠在贾梦悬怀里,哭得浑身发抖。贾梦悬抱着她,轻声说:“嘉宁,以后我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葬礼结束后,董嘉宁和贾梦悬一起回了裁缝铺。房间里暖黄的灯光照着,缝纫机上还放着那件绣着小太阳的连衣裙。贾梦悬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董嘉宁,眼神认真:“嘉宁,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事?”董嘉宁擦着眼泪,抬头看着她。
      “我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想跟你在一起的喜欢。”贾梦悬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很坚定,“从小学三年级你把草莓分给我一半开始,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喜欢你。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可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董嘉宁愣住了,眼泪突然就停了。她看着贾梦悬泛红的眼眶,想起这些年对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生病时的照顾,难过时的安慰,开心时的分享,还有那些绣着小太阳的衣服、围巾、钥匙扣,那些细碎的温暖瞬间,此刻都有了答案。
      “梦悬……”董嘉宁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伸手握住了贾梦悬的手,“我也是。”
      贾梦悬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真的吗?”
      “嗯。”董嘉宁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只是不敢说,怕你不喜欢我,怕失去你这个朋友。”
      贾梦悬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把她抱进怀里:“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这份藏了多年的心意,终于在这个悲伤的秋天,找到了最温柔的归宿。
      而此时的家里,董嘉识正坐在父亲的房间里,手里拿着那件没织完的毛衣,一针一针地往下织。金辰欲走进来,看到他手指被针扎破,流出血来,却浑然不觉,心里一紧:“嘉识,别织了,休息会儿。”
      “快织完了。”董嘉识笑了笑,笑容很淡,“爸说要给我织完,我得织完它。”
      金辰欲没说话,只是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他知道,董嘉识的平静是假的,他在用这种方式逃避悲伤,逃避现实,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只能抓住父亲留下的毛衣,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学校里,姚星遇和霍明奕的关系依旧很好,一起刷题,一起吃饭,一起在银杏树下散步。那场大雨中的悲剧像一场噩梦,压在两人心里,却没人敢提。姚星遇依旧是全校第一,霍明奕的身体也渐渐康复,两人都把那份不能说出口的心意藏得更深,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好朋友”的关系,生怕一步错,就失去了彼此。
      深秋的一天,董嘉宁和贾梦悬一起去郊外看枫叶,漫山遍野的红,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董嘉宁站在枫叶树下,看着远方,轻声说:“梦悬,我爸以前总说,枫叶红的时候,就是一家团圆的时候。”
      “以后,我陪你看每一年的枫叶。”贾梦悬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
      董嘉宁转头看着她,笑了,眼里的悲伤淡了些。
      同一时间,姚星遇和霍明奕也来到了郊外,两人站在枫叶树下,霍明奕突然说:“星遇,等我们考上大学,就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姚星遇愣住了,转头看着霍明奕认真的眼神,心里猛地一暖:“好。”
      董嘉识和金辰欲也来到了郊外,董嘉识手里拿着那件织完的毛衣,站在枫叶树下,轻声说:“爸,妈,毛衣织完了,我穿给你们看。”
      金辰站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嘉识,以后有我,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
      董嘉识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却依旧没有眼泪。风带着枫叶的香气吹过来,吹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却吹不散藏在每个人心里的秘密——董嘉识的静默疯癫,董嘉宁和贾梦悬的甜蜜心事,姚星遇和霍明奕的隐秘爱意,金辰欲的担忧牵挂。
      他们都在这场骤雨和悲伤中,藏起了最柔软的部分,带着各自的心事,慢慢走向属于自己的归途。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样,也没有人知道董嘉识的平静能维持多久,但他们都知道,只要身边有彼此,就有勇气面对一切风雨,就有信心在时光里,慢慢找到属于自己的暖阳。
      雨又开始下了,却不再刺骨,反而带着一丝温柔的凉。每个人都在雨中走着,脚步坚定,心里藏着心事,也藏着对未来的期待,慢慢走向属于自己的明天。而董嘉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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