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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无法接受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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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许的校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寒意沁骨。
她向班主任请了假,匆匆赶回家换衣服。
郝南心里放不下,干脆利落地翻墙出了学校,守在七许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远远地,那个熟悉的身影刚出现,他便像只撒欢的小狗般冲了过去,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七许!”
她脚步一顿,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来找你,”他喘着气,眼神真诚,“万一你又碰上什么事,身边也好有个人。”
“郝南,你真的很好。”七许弯起眼睛,笑容像初绽的梨花。
郝南只觉得耳根“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掩饰般地催促道:“快回家换衣服吧,小心感冒。”
两人很快走到了七许家楼下。郝南脚步微顿,心里隐隐期待着那句“上来坐会儿”。
然而,七许只是朝他挥挥手,说了声谢谢,便转身进了单元门。
那扇门在眼前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他,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他默默走到旁边的楼梯台阶,坐了下来,楼道里弥漫着夏日午后的沉闷。
七许进了家门,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她站在玄关,望着紧闭的大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
刚才没请他上来,是不是显得不太好?可家里没人,似乎又不太合适……犹豫片刻,她还是打消了念头。
她迅速找出干净的衣物,冲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带走寒意,也暂时冲散了心头的些许不安。
换上干爽的衣服,又仔细吹干了头发,她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瓶冰镇可乐。
推开家门,果然看到郝南还坐在楼梯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你傻呀?”七许的声音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干嘛非蹲在这儿?”
“对,我傻。”郝南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可乐上,却没有伸手去接。
七许举着饮料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见他没反应,正要收回去,却被郝南猛地一把夺过。
“给我的?”他声音里带着点试探,又有点期待。
“嗯。”七许轻轻应了一声。
郝南咧嘴笑了,一边用力拧着瓶盖一边嘟囔:“给我的也不知道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只是拿着玩呢。”
“我都递到你眼前了,当然是给你的。”七许解释着,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就爱听你说话,”郝南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让他舒了口气,“以后多说点。”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七许以为他要回学校,连忙说:“等等我,一起走吧?”
郝南却只是笑了笑,转过身,声音轻松地说:“你先回吧。”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七许张了张嘴,想喊住他,但那个背影转瞬就消失在巷口。
她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七许整理换下的湿衣服时,发现里面裹着郝南那件同样湿透的校服外套。
她叹了口气,仔细地将他的校服洗净晾好,又叠好他那件湿了的白色T恤,这才收拾心情返回学校。
而此刻的郝南,正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在学校外某个僻静角落堵住了夏昼。
没等对方反应,他猛地一拳挥了过去,狠狠揪住夏昼的衣领,眼底燃着愤怒的火苗:“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夏昼被打得偏过头,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腥甜,非但不惧,反而扯出一个充满挑衅的笑:“呵,你这么明显,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喜欢她,她难道就真不知道?”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又一记重拳落在夏昼脸上。
“闭嘴!”
夏昼也毫不示弱地回击。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拳头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在角落回荡,直到彼此脸上都挂了彩,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夏昼靠着墙,喘着粗气,嗤笑一声,摸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青紫:“傻子,她不是不知道,是根本不想知道!”
他吐出一个烟圈,看着郝南瞬间僵硬的脸色,语气带着点恶意的怜悯,“她骂了我一顿,我气也出了,以后懒得再找她麻烦。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碾灭烟头,摇摇晃晃地走了。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
夏昼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扎进郝南的耳朵,刺得他心口生疼。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路边,双手插进头发里。
那份朦胧而炽热的心意,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就被这冰冷的真相判了死刑。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七许,却没想到连一句拒绝的真相都承受不起,像个懦夫般只想沉溺在自欺欺人的幻梦里。
到底是哪里错了?明明初见时对她只有不耐烦的嫌弃,怎么不知不觉,心就再也拉不回来了?
以前看到那些初中高中谈恋爱又分手、哭得死去活来的同学,他总是不屑一顾地嘲笑他们幼稚。
现在想来,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至少他们曾短暂地拥有过彼此,而自己呢?连开始都未曾出口,就已结束。
指尖触碰到脸颊,一片湿凉。郝南怔住,才惊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渐渐变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口。
七许回家的脚步顿住,目光疑惑地投向路边那个蜷缩的身影。
她试探地、小声地叫了一声:“郝南?”
熟悉的声音像电流击穿了郝南的身体。
他猛地一僵,身体像被冻住了,一动不动,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七许没得到回应,又仔细看了看那个身影,虽然轮廓相似,但光线太暗看不清脸。
她摇摇头,心想大概是自己认错了,便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感觉到她的脚步渐远,郝南才缓缓抬起头。
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背影。她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发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路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突然,她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
郝南的心脏仿佛骤停了一拍,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僵硬地定在原地。
他隐在楼体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七许眯起眼睛,努力辨认,视线最终落在他左脸颊一道明显的伤痕上。
她记得郝南脸上并没有这道伤。果然认错了。
她不再探究,转回身继续前行。
而在郝南的视角里,她回头时那短暂的一瞥,微微蹙起的眉头,都像是看清了他后的……嫌弃。
心,瞬间凉了大半,沉入冰窟。他麻木地坐在原地,任由那冰冷的绝望蔓延。
郝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瘫坐在沙发上。
郝父立刻放下手机游戏,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熟练地给她捏着肩膀:“老婆辛苦了。”
郝母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淡淡“嗯”了一声,问道:“郝南还没回来?”
“大概跟朋友玩去了,说不定跟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约会去了。”郝父语气轻松。
郝母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带着点骄傲:“这小子总算开窍了?以前就知道抱着手机打游戏,我真怕他以后找不到对象。”
“啧,我儿子随我,帅着呢!”郝父起身往厨房走,把温着的饭菜端上桌,“当年追我的人可排着队呢,我儿子能差得了?”
“自恋的老毛病。”郝母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您先吃,我去把咱儿子找回来。”郝父说着,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推门出去。
没走多远,就在昏暗的路灯下发现了那个蜷缩在马路牙子上、失魂落魄的身影。
走近看清儿子脸上的淤青和未干的泪痕,郝父心头一紧,挨着他坐下,声音放得很轻:“怎么了?跟爸说说。”
郝南只是摇了摇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郝父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他伸手,粗糙的大掌在儿子背上安抚地拍了拍:“说说吧,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郝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挤出几个字:“挺……矛盾的。看不透。”
“嘿,当年我追你妈,那才叫一个难。”郝父像是陷入了回忆,语气带着点感慨,“她那会儿,心思全在书本和工作上,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你老爸我可是使出浑身解数,才把人追到手。”
“我妈那么优秀,怎么就看上你了?”郝南闷闷地说,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质疑。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郝父作势要拍他脑袋,又收了回来,佯怒道,“我当年那也是过五关斩六将,在你妈一堆追求者里杀出重围的好吗?你爸我差哪儿了?”
“没工作,成天在家,让我妈养着,”郝南抬起头,带着点叛逆的直白,“你有什么特别的?”
郝父脸上的玩笑神情收敛了些,目光变得温和而坚定:“儿子,这是为爱牺牲,也是家庭分工。”
“你妈不喜欢、也不擅长围着锅台转,她天生就该在外面发光发热。”
“可这个家,总得有人照顾,总得有人在你放学回家时,能给你端上一碗热饭。我们不愿意把你丢给爷奶,自己的孩子,自己带才亲。”
他看着儿子似懂非懂的眼神,继续道,“想知道我怎么喜欢上你妈的?”
郝南点点头。
“她当年在明德中学,那可是出了名的冰山学霸女神,追她的人能从教学楼排到校门口,就没一个能入她眼的……”郝父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自己先笑了起来。
“爸,你笑什么?”
“咳,”郝父清了清嗓子,“你妈那时候,属于那种别人把心掏出来捧到她面前,她都能面不改色当没看见的狠角色。”
“我记得有个男生,追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结果呢?全给我做了嫁衣。”
“哦?那你挺走运。”
“走运?”郝父摇头,“她为了彻底摆脱那些烦人的追求者,直接找到我,让我假扮她男朋友,期限一年。”
“理由嘛……说我看着老实本分,不会烦她。我就答应了呗。”
“高考一结束,各奔东西,就断了联系。”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悠远,“可缘分这东西,真奇妙。我们在大学里又遇上了。”
“她还是那么耀眼,追她的人一点没少。当然,这次,我也加入了。”
“然后呢?”
“然后?”郝父脸上露出一个得意又温柔的笑,“你老爸我,凭着一颗真心,加上那么点锲而不舍的傻劲儿,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总算把他们的女神追到手了。”
“所以啊,儿子,”他用力拍了拍郝南的肩膀,“别怕。”
“喜欢就去追,大大方方地追。人心都是肉长的,捂不热的石头?那是不存在的!关键是,你得让她感受到你的真心实意,别藏着掖着,也别怕失败。”
父子俩正说着,郝母也寻了出来,看到路边依偎着的两个身影,轻轻走了过去。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她在郝南另一边坐下。
“妈,”郝南抢先告状,“我爸说你当年铁石心肠,他追你追得可辛苦了。”
郝母忍不住笑起来,灯光下眼角带着温柔的细纹:“那时候啊,是觉得那些感情都挺没意思的,耽误时间。不过……”
她侧头看向郝父,目光柔软,“你爸他,不一样。他太……真诚了。笨拙得要命,可那份心意,沉甸甸的,让人没法忽视。是他让我明白了什么叫‘被偏爱’的感觉。”
父母相视一笑,空气中流淌着经年累月的默契与温情。
听着他们平凡又动人的故事,郝南心底那份刺骨的冰冷和绝望,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暖流。
是啊,连妈妈这样的冰山都能被爸爸的真心融化……他心里的勇气又悄悄滋生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响亮。郝南顿时涨红了脸,尴尬地挠了挠头。
郝父郝母相视一笑,同时站起身。
郝母拉起郝南的手:“走,回家吃饭!天大的事,吃饱了再说!”
郝父也一把搂过儿子的肩:“对!吃饱了才有力气追姑娘!”
一家三口并肩而行,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笑声和说话声在静谧的街道上回荡,朝着那个温暖明亮的家走去。
郝南感受着父母手掌传来的温度,心头的阴霾虽未完全散去,但至少,前路似乎不再那么黑暗冰冷了。
与此同时,在县城的另一个角落,气氛却截然不同。
李梦瑶带着几个跟班,堵住了独自回家的皖小伊。
她眼神阴鸷,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皖小伊惊慌失措的脸上。
“呵,原来他心心念念的人……是你?”李梦瑶的声音尖利而刻薄,每一个字都带着怨毒。
面对眼前步步紧逼的人群,皖小伊吓得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李梦瑶脸上挂着扭曲的笑,缓缓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折刀。
“啪”的一声轻响,刀刃弹了出来。
她用冰凉的刀面轻轻拍了拍皖小伊的脸颊,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你说……要是这张漂亮脸蛋上,多了几道口子……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旁边两个女生立刻上前,粗暴地按住皖小伊的肩膀和手臂,将她死死固定在墙上。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皖小伊的心脏,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闪烁着寒芒的刀尖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放开我。”她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刀尖几乎要贴上肌肤的刹那。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李梦瑶持刀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徐盛如同暴怒的狮子,狠狠两脚踹开按住皖小伊的女生。
他急切地伸出手想扶起吓得浑身发抖的皖小伊,却被她猛地一把推开。
皖小伊靠着墙,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羞带怯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像受伤的小兽,死死地盯着徐盛,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用你管。把你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恨意,像一把冰锥刺进徐盛心里。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决绝地转身离开,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他想追上去,脚步却沉重地粘在在原地。
徐盛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得要吃人,冲着李梦瑶怒吼:“李梦瑶!你是不是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李梦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眼泪混杂着疯狂的表情在脸上纵横,“我他妈就是病得不轻!无药可救!”
徐盛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歇斯底里的女孩,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厌恶涌上心头。
他一个字都不想再说,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其他人见势不妙,也纷纷离开此处。
空荡荡的巷子里,只剩下李梦瑶一个人。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无力地瘫软下去,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麻木感渐渐取代了疯狂的灼热。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只是想,在生命最后这段短暂得可怜的日子里,能被人好好地、真正地爱一次……为什么连这么卑微的心愿,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上次偷偷去复查时,医生沉重的话语隔着诊室的门板,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情况很不乐观……保守估计……可能……不到一个月了……请……做好心理准备……”
门外的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她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默默地、像个幽灵一样,转身走回了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因为这个该死的病,家里早已掏空了所有积蓄,换来的却是一次次无望的宣判。
父母的叹息越来越沉重,目光里的期待也一点点熄灭,最终,那所剩无几的、沉重的爱意和微薄的精力,都理所当然地转移到了年幼健康的弟弟身上。
一个注定要死去的人,怎么能和一个活生生、拥有无限未来的生命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