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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他抽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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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的阳光懒洋洋地爬上窗台时,阮丞才从被窝里挣扎着睁开眼。过了很久,他才坐起身,习惯性地眯着眼看向窗外————隔壁那栋小楼依旧静悄悄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天台上也是光秃秃的,看不出半点有人气的样子。
阮丞趿拉着拖鞋下楼,煎蛋的香气混着咖啡味飘上来。客厅里,宋且芬正看电视,阮近明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见他下来便朗声道:“醒得正好,吃饭!”
“新年快乐啊阮副部。”宋且芬帮忙准备碗筷,笑道,“你们公司放假到几号?”
“哦,放三天。”
“我今天去买菜,突然想起来,”宋且芬把牛奶推过去,“小年今年不是回国了吗?今天元旦,不回来看看?房子空着多可惜。”
阮丞正闷头扒饭,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含混不清地嘟囔:“我怎么知道。还有,妈,人家多大了你还叫他小年。”
“哎哟,大学后突然这么生分。你俩以前不是玩得很好吗?不是天天屁颠屁颠跟在人家屁股后边,年哥哥长年哥哥短的——”
“停停停,”阮丞像是被踩了尾巴,赶紧夹起面包塞进宋且芬的盘子里,“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能一样吗!”
宋且芬被他这反应逗得乐不可支,故意拉长了声音:“现在——现在怎么了?现在他不是你上司吗?”
“他是比我职级高那么一点点!”阮丞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立刻强调,“但他管不着我好吧!我们不同部门!顶多算……算隔壁部门领导!”
“那不就是上司吗?”宋且芬眨眨眼。
“完、全、不、一、样!”阮丞一字一顿,用力戳着碗里的溏心蛋黄,仿佛那是某个讨厌鬼的脑袋。
宋且芬和阮近明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阮近明也笑着摇摇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小年那孩子确实不错,稳重,有出息。有空叫他来家里吃顿饭也是应该的。他那边……”阮近明的声音稍稍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反正就一个人过年,冷清,不如来咱们家热闹。”
“是是是,你们说好多年了。”阮丞小声嘀咕,“那也得看人家——”
门铃突然响了。
阮丞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他的脊梁骨。这大元旦的,谁会这么早上门?
阮近明已经走过去拉开了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叔叔好,我是方余年。”
门外,方余年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清晨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可挑剔的温和微笑,让阮丞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
方余年手里提着两盒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精致补品。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衬得肩线笔挺,身上有种风尘仆仆的气息,显然刚从外面进来。
“小年啊!就说到你呢!”宋且芬惊喜地迎上前,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是不是好久没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她说着,极其自然地转头吩咐僵在原地的阮丞,“阮丞,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洗点车厘子,就冰箱里那盒最大的!”
“阿姨,好久不见。”方余年从善如流地走进来,将礼品递给阮近明,目光转向宋且芬,语气真诚又自然,“您看起来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年轻。”
呵,马屁精! 阮丞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恨不得用眼神在那件昂贵的大衣上烧出两个洞。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憋着一肚子气,闷不吭声地转身钻进了厨房,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响,借以发泄不满。
“你这孩子,前两年一声不响就出了国,也没来看看我们,”阮近明接过礼物,语气里带着长辈的亲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抬手拍了拍方余年的肩膀,“叔叔阿姨都很记挂你。”
方余年微微欠身,态度谦逊:“是我疏忽了。现在工作稳定下来了,一定会常来看望您和阿姨的。”
宋且芬一听,眼睛顿时亮了,立刻热情地提议:“哎哟,那就好!我看你那边房子也一直空着,多可惜啊!要不常回来住住?反正我跟你叔闲着也是闲着,先去帮你打扫一下?这样你平时下班也能回来住,总比住公司附近那个小公寓强吧?”
方余年笑了笑,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厨房方向——阮丞正背对着他们,恶狠狠地搓洗着车厘子,仿佛跟那堆红果子有仇。他收回视线,温和却坚定地婉拒:“不用辛苦叔叔阿姨了。我今天就是顺路回老房子放点东西。已经安排好了,等过春节的时候,我会回来长住一段时间,到时候一定再来叨扰您二位。”
“哎?不留下来吃午饭吗?”
“不了,公司还有些事。”
阮丞端着水果盘走出来。
宋且芬皱眉:“过节也要干活?”
方余年把手机屏幕转向阮丞,上面是公司的事项表,下午的行程确实标着醒目的蓝色。
——绝了,这人有够忙的。
“妈,人家方部长日理万机,是真有事儿。”阮丞撇嘴。
宋且芬这才不情不愿地妥协:“......好吧,那你记得过年来我们这过哈。”
“好,一定。”方余年微微颔首,“叔叔阿姨再见。”
门轻轻合上。
阮丞靠在门框上,看着方余年转身离去。男人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修长,大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春节会回来过?真的吗。指不定住两天就又走了。方余年这样的人,好像候鸟一样,在哪都停不久。
在公司也是,他悻悻地想,能力强得简直不像正常人,跑来我们这小庙?简直是航空母舰开进了小水沟——大材小用得离谱!真不知道老板到底开了什么天价条件,才能把这尊大佛请来……指不定过几天找到新的高枝,就跟两年前一样一声不吭拍拍屁股走人了。
饺子皮在掌心摊开,阮丞舀了一勺馅料填进去,拇指与食指熟练地一捏一折,一个圆滚滚的饺子便立在案板上。好不容易包好了饺子,又打扫了两小时卫生,吃过了晚饭,收拾好已经过了九点。
无聊的晚会才过去二分之一,二老已经开始打起哈欠。
“饺子在冰箱第二格,明天煎着吃。”阮近明瞧阮丞也不看电视便关了,“你也早点睡。”
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阮丞窝在布艺沙发里回新年消息,公司通讯软件里,小窗的群发的祝福像雪花一样涌进来,他一个一个点进去回复。滑到最底下,还有一个沉默的头像丝毫没有动静。
阮丞坐着发呆,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隔壁小楼黑漆漆的,像被遗忘的旧胶片一样一格格。上次亮灯是什么时候?记忆像蒙了雾的玻璃,怎么擦都看不清。
忽然有细碎的声音敲打窗玻璃。阮丞抬头,竟然下雪了。雪花正簌簌落下,绒絮般地在路灯下打着旋儿,给行道树镀上银边。元旦下雪倒是十分浪漫应景,他漫无边际地想,伸手打了个哈欠。
困意如潮水涌来,眼皮越来越沉。吃饱后,舌尖却忽然泛起对甜食的渴望——热乎乎的芝麻汤圆在脑海里浮沉,要不要煮个汤圆呢?
“咚!”阮丞一个点头磕在沙发扶手上,惊醒过来。他迷迷糊糊睁眼,窗外景象让他瞬间清醒——隔壁门口竟亮着鹅黄色的灯!那光芒透过飘雪看去,像隔了层毛玻璃般朦胧。
不是梦?
虽非梦,但又犹如他曾经的很多个梦境一样不真切。
阮丞怔了怔,心里微微一惊,双手裹上毯子,他赶紧推开大门,手因为受冻有些发抖——
“呜——”
细细的雪随着冷风卷入室内,风夹着雪擦过阮丞的脸,雪花很快沾在阮丞的头发和毯子上。
方余年站在车前,似乎刚下车。他的黑色大衣上落满雪,发梢也缀着细碎的白色。在雪花帘中静静地看着他。
寒风呼啸着从两人之间穿过,卷起地上的雪沫。
许久,阮丞才开口,风很大,几乎把话吹散,“你......怎么回来了?”
方余年没回答,走前几步。直到他走近,阮丞才借着门廊的光,看清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牛皮纸袋,袋子上印着熟悉的“椰枫堂”logo——那是阮丞平时最爱光顾的甜品店,而他家的招牌,正是芋泥波波椰子,甜而不腻,口感丰富,前几天他还在办公室咋咋呼呼地宣布了这是世界第一的甜品。
方余年将袋子稍稍提起,语气平淡无波,“客户喜欢,买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