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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債主篇\個人喜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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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羅拉不敢把家裡的燈打開,縮在角落不想讓門外的人感覺到屋內的任何動靜,這是她已經熟悉到猶如反射動作的反應,但她還是感覺自己被恐懼籠罩。
只要被抓到一次,她就死定了。
「喂,是我,讓我進去。」門外的人說,低沉慵懶的聲音是歐羅拉熟悉的讓人安心的聲音,儘管她知道自己不該安心。
歐羅拉小心翼翼打開門,讓對方進來之後再度縮進原本的角落。
潘彼得關上門,環顧一廳室的小公寓一圈,一屁股坐在床上,說:「妳這次有什麼理由?趁我還願意聽妳講話的時候趕快說。」
「我被打工的地方開除了。」歐羅拉說:「再給我一個禮拜,我會還錢的。」
「妳怎麼了?受傷了?」潘彼得問,歐羅拉走動的時候一跛一跛的,精神也很不好。
「我出了車禍,還好骨頭沒斷,但是行動不太方便。對方說會賠償的,只是我還聯絡不上他。」歐羅拉說,她現在只能依賴賠償金,不然這個月連生活費都不夠。
「妳還會再去找工作吧?」潘彼得問,光是這樣的解釋很難對上面交代。假如他們派了其他人來討債,歐羅拉可能就沒那麼容易被放過了,至少會被毒打一番,或是被做更過份的事。
「嗯,我會去找不需要用腳的工作。」歐羅拉說。
「妳身上有多少錢?拿一點出來,不然我要砸妳的家具了,到時候妳會花更多錢。」潘彼得說,和歐羅拉討價還價起來。
歐羅拉不情願地拿出錢包,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她本來想要靠這幾百塊撐過這個禮拜,現在她可說是兩袖清風,一點積蓄都沒留下。
「就這樣?」潘彼得問。
「嗯。」歐羅拉說,低頭不敢看他的表情。
「唉,好吧。」潘彼得無奈地說:「我要去吃午飯了,如果妳肚子餓了就一起來吧。」
「可是……」歐羅拉遲疑地說。
「我現在想要吃很多,但是可能會不小心點太多,如果有剩下的妳可以幫我清剩菜。」潘彼得說:「快點,走了。」
「好。」歐羅拉趕緊站起來,跟潘彼得出去至少會滿安全的。
「妳想吃什麼?」
「牛肉麵。」
「嗯……那就去轉角那一家。」
「那一家不能加麵,我帶你去吃好吃又大碗的。」
「好,交給妳了。」
潘彼得在兩年前認識歐羅拉,那時候她的情況還沒有現在這麼糟。
她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善良了。
大學畢業之後她身上唯一的債務是學貸,對此她靠打工還能過得去,她仍有著進修的想法,因此工作之餘還會找時間唸書、準備考試。
然而事情發生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一個大學同學傳訊息給她,說她需要緊急開刀但是找不到人幫忙,需要一筆錢應急。為此歐羅拉到處借錢,然而時間緊迫,她要的又不是個小數目,於是她找上了高利貸。
結果在她匯款不久之後聯絡上對方,才知道她根本沒有要開刀,而是她的帳號被盜用了。歐羅拉的錢完全拿不回來,她的則債務一下子翻了好幾倍。
潘彼得第一次上門討債時歐羅拉嚇得泣不成聲,幸好他是個講理的人,把該做的工作做完,收齊了當月的債務,沒有額外為難她。
由於打工的收入不足以應付每個月的龐大債務,歐羅拉放棄了繼續求學的想法,盡可能多做幾個兼職,然而就算她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很少,仍然只能剛好打平支出數額。在這種情況之下,只要有一點意外發生,恐怖平衡就會被破壞了。
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明明就是妳欠錢,為什麼每次都要搞得好像我是壞人一樣。」潘彼得說,吃著便宜的牛肉麵,忍不住跟坐在對面的歐羅拉抱怨。
「明明是我被騙錢,為什麼大家都覺得是我自己的錯呢?」歐羅拉說。
「因為妳倒楣。」潘彼得說,話說回來他也挺倒楣的,怎麼會碰上歐羅拉這個總是一臉可憐兮兮的女生,對她就是狠不下心。
「詐騙集團真該死。」歐羅拉說。
「嗯,真的。」潘彼得說,但是如果沒有詐騙集團,他就不會認識歐羅拉了。在她眼裡他或許也只是個人渣,但是他還是有著想保護她的想法,自不量力地以為總有一天他們能跟普通人一樣,自在地來往。
「麵好吃嗎?」歐羅拉問。
「普普通通。」
「你下禮拜會再來嗎?」
「嗯,如果老闆對我的業績不滿意的話,可能會派其他人來。」潘彼得說,稍微給歐羅拉一點壓力。
「你在嚇唬我嗎?」歐羅拉問。
「我只是在告訴妳我的工作也有很多困難。」潘彼得說:「如果碰到意外狀況不要太慌張,有需要的時候可以跟我聯絡。」
「我為什麼要聯絡你?」
「妳也沒有別人了吧?」
在車禍過了五天之後,歐羅拉下定決心打電話給肇事的車主,他留了名片給她,而她一點也不想要跟人求助,即使是她應得的。
「喂?哪位?」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很冷淡,令歐羅拉喉嚨有些緊繃,差點說不出話。
「白昌明先生嗎?我是之前被你撞到的人,我想跟你談關於賠償金的事。」歐羅拉說,祈禱著對方不會打死不認帳。
「哦!是妳,我還以為妳不想打給我,而我忘了跟妳留聯絡方式,真抱歉。」白昌明說,聽起來很誠懇。
「我目前手頭有點緊,如果你能把治療費匯給我的話對我幫助會很大。」歐羅拉說。
「如果方便的話我們見一面吧,有些話當面說會比較恰當。」白昌明說,聲音裡有種不容拒絕的強勢。
「好吧。」歐羅拉說。
「妳說個時間地點,我去找妳。」
看到白昌明的瞬間,歐羅拉很後悔自己沒有穿好一點的衣服出來。他簡直像是從偶像劇裡走出來的王子,西裝皮鞋都完美到彷彿會發亮,而他的長相更是帥氣到讓人無法直視,歐羅拉不禁懷疑兩人真的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嗎?
「妳好。」白昌明說,和站在車站外的歐羅拉打了招呼。
「你好。」歐羅拉說,氣勢完全被壓下去了,完全沒有向人討錢的覺悟。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吧。」白昌明說,看到附近的咖啡店,沒等歐羅拉回答便逕自帶路。
「我其實只是想要麻煩你幫忙付治療費用而已。」歐羅拉說,拿出醫院收據想要交給白昌明,但是他當沒看見似的不肯收下。
「我們還是好好聊聊吧。」白昌明說,在咖啡店裡找了張桌子要歐羅拉坐下,沒有問她想喝什麼便自己點了兩杯熱拿鐵。
「我等一下還有一個面試,沒辦法待太久。」歐羅拉說,有些坐立難安。
「我大致了解了一下妳的情況,妳很需要錢。」白昌明說,歐羅拉不需要回答,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你調查我?」歐羅拉問,有種背脊發涼、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不想把我的錢花在無謂的事上,而妳是真的有需求,甚至已經走投無路了,還只是跟我要醫藥費。種種證據指出,妳是個人品高潔的人,如果因為債務讓妳無法盡情發揮善良之心,那就太可惜了。」白昌明說,早在見面之前他就已經對歐羅拉做了深入的調查,而在見到本人之後,他更加確信自己的認知沒錯。
「你的意思是?」歐羅拉問,她無法從白昌明的撲克臉上看出他的心思。
「我可以資助妳,包括幫妳償還全部的債務。」白昌明說。
「為什麼?」歐羅拉問,世界上才沒有這種天上掉禮物的事情,凡事都有代價的。
「因為我想知道當妳沒了包袱之後,會想要做什麼。」白昌明說:「就當是我的社會實驗,被我騙一次其實滿划算的,不是嗎?」
「真的?我不用為你工作之類的?」歐羅拉懷疑地問。
「妳先認真把腳傷養好,其他的我們之後再說。」白昌明說:「妳還留著我的名片吧?我們保持聯絡。」
「好吧。」歐羅拉說,這一切都太超現實了。
潘彼得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歐羅拉了。
自從她的債務被莫名被清償完畢,她住的公寓也人去樓空,手機號碼變成空號,潘彼得便認為歐羅拉自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也許是她找到了金主,或是終於出現了一個真心全意為她好的人,把她從無可翻身的境地中解救出來。
只可惜那個人不是他,潘彼得無奈地想,他只是一個沒多少存款的普通人,每個月的薪水光是房租和食衣住行基本開支就差不多打平,沒有多餘的力氣幫助她。
屬於她的王子不是他,潘彼得本來是這麼認為的,直到他在公司樓下的巷子裡見到似乎在躲避某人的歐羅拉。
「妳在幹嘛?」潘彼得問,本來只是來抽煙的他,人生頓時轉了個大彎。
「拜託,幫幫我。」歐羅拉說,蹲在地上揪著潘彼得的褲管,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同時左顧右盼,彷彿有人在跟蹤她。
「幫妳什麼?妳不是無債一身輕了嗎?」潘彼得問,感覺莫名其妙。
「我被監禁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身上一點錢都沒有。拜託帶我去車站好嗎?我想要逃走,逃得越遠越好。」歐羅拉說。
潘彼得看歐羅拉身上的衣服和她原本隨性輕鬆的風格完全不同,貴婦般的黑長褲和白色西裝外套,細根高跟鞋讓她行動不便,遮住半張臉的大墨鏡反而讓她更惹人注意,手上拿的小包包連手機都放不下。
「來吧。」潘彼得說,走向他的小破車。當歐羅拉坐進副駕駛座、神經兮兮地東張西望時,他忍不住覺得有些搞笑。
「趕快走吧。」歐羅拉緊張地說,彷彿白昌明會突然從旁邊冒出來,貼在擋風玻璃上阻止他們離開。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潘彼得問,在車子開出市中心以後,歐羅拉才稍微放鬆了一些,不過她仍坐得很低,不讓車外的人看見她的身影。
「你知道撞傷我的白昌明是個超級有錢人嗎?」歐羅拉說。
「大概知道,畢竟他還清妳的債一點困難也沒有,跟到便利商店買東西一樣。」潘彼得說。
「我本來以為他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結果根本是恐怖情人。」歐羅拉說,仍心有餘悸。
「怎麼說?」潘彼得問。
「他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要我穿他買的衣服、規定我能吃什麼喝什麼,每天要我在家裡等他下班,去哪裡做什麼都要跟他報告,到後來根本不讓我出門,也不給我手機跟任何人聯絡。我覺得我就像是人偶被他耍著玩,我的自我意識在他眼裡完全不重要,我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我什麼,難道是我的外表嗎?」歐羅拉不解地說,越講越覺得白昌明的腦袋有問題。
「所以妳就找機會逃出來了?」潘彼得問。
「對啊,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眼線,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把我抓回去。」歐羅拉說,想想又緊張起來。
「妳這樣不是把我拖下水了嗎?」潘彼得說,並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覺得白昌明這個人實在太危險了。
「你只要找個地方把我放下來就好了,最好可以借我一點錢。」歐羅拉說,為什麼老是在欠潘彼得人情,她不知道怎麼才能報答得了他的大恩大德。
「沒關係,我們一起走,反正我也不喜歡我的工作,乾脆離職好了。」潘彼得說。
「這樣好嗎?」歐羅拉說,她好像老是在搞亂潘彼得的人生,內心湧上一陣強烈的罪惡感。
「有什麼不好的。我已經很久沒放假了,剛好去休個長假。」潘彼得說:「妳沒有受傷吧?」
「沒有。」歐羅拉說:「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也不知道。」潘彼得說:「反正碰上了,就面對吧。」
「你是不是喜歡我?」
「妳說呢?」
「你很煩。」
「所以妳不喜歡霸總類型的男人?」
「應該是不喜歡囚禁類型的劇情吧。」
「哈哈,懂了。」
「我都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妳為什麼還是選我啊?」潘彼得問,還以為囚禁會有用,聽說這是個頗受歡迎的題材類型。
「拜託,我不是那種沒有主見的人好嗎?而且我覺得你根本是故意的。」歐羅拉說,她才不會上當呢!
「故意什麼?」
「把我跟你湊對呀!」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所以你是認真想把我跟白昌明湊成一對?」
「是啊。」潘彼得說:「難道妳對竹馬比較有感覺?」
「我哪知道?通常都是碰上了才知道自己會選什麼。」歐羅拉說。
「所以我們只能不斷嘗試新的東西。」潘彼得說,就像一個沒有解答的考題,任憑他自由發揮。這種毫無限制的東西往往最困難了。
「難道我重跑一遍劇情會出現不一樣的結果嗎?」歐羅拉說。
「結局端看妳的各個選擇而定,沒有絕對的結果。」潘彼得說:「對了,妳是不是還沒有跟真的白昌明好好講過話?」
「我們……上次……有見過面。」歐羅拉一想到現實世界中的白昌明,便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嗯,讓妳跟他本人認識認識,這樣妳下次就會更珍惜和他的AI相處的機會。」潘彼得說,拿起了電話,引起歐羅拉一陣恐慌。
「你幹嘛?別亂來哦!」歐羅拉說。
「喂?昌明啊,你現在忙嗎?」潘彼得說,對歐羅拉展露了頑皮又邪惡的笑容:「有空出來聊一下嗎?」
「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鄰居,是我從小就認識、跟親妹妹差不多的歐羅拉,她也是你學妹哦!」潘彼得說,和白昌明坐在咖啡店裡,一邊介紹身邊的歐羅拉,一邊很順手地用座位底下的插座幫手機充電。
「妳好。」白昌明禮貌地說,由於潘彼得沒特別說明找他出來做什麼,所以他什麼都沒準備。
「你好。」歐羅拉尷尬地說。
「你現在還是在學生會嗎?」潘彼得問。
「是啊。」白昌明說。
「所以聖誕舞會也是你們負責的囉?」潘彼得又問。
「沒錯。」白昌明說。
「你那天可以幫我照顧一下羅拉嗎?她很怕生的,而且討厭人多的地方,一定會一下子就溜回家。」潘彼得說。
「你是在說你自己吧?我很合群的。」歐羅拉抗議說。
「妳不覺得妳最近太常跟我混在一起了嗎?雖然跟我一起玩很有趣,妳還是應該多去外面看看,發掘自己更多的興趣。」潘彼得說。
「你講話超像老人的。」歐羅拉說。
「我是為妳好。」潘彼得說:「天啊,真的很老。」
「我很好奇,你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歐羅拉問白昌明,他和潘彼得一點也不像同一個社交圈的感覺。
「學長在我們系上很有名的。」白昌明說:「之前他在學校的時候寫了一個選課程式,我們現在都還在用。只要輸入想要選的課和優先順序,系統就會自動排序,列出最佳組合。多虧了學長我們現在可以不用每個人盯著電腦搶課,只要上線輸入資料再等著課表寄到信箱就行了。」
「那個只是我隨便寫的,如果有時間的話應該還要做很多調整才對。」潘彼得說,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
「已經很夠用了。」白昌明說:「後來有一次我跟學長上同一堂通識課,我就主動跟他搭訕了。」
「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受歡迎。」歐羅拉說,雖然她本來就知道潘彼得很聰明,只是她不知道其他人也知道。
「我也不知道。」潘彼得說,一點也不在意。
「你也會參加舞會嗎?」白昌明問他。
「我已經不是學生了,更何況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潘彼得說:「寫劇本之類的。」
歐羅拉被咖啡嗆了一口,咳嗽了一陣子。
「什麼劇本?」白昌明問。
「戀愛劇本。」潘彼得說:「比我想像的還要花時間。」
「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嗎?」白昌明問。
潘彼得上下打量了白昌明一圈,說:「你已經幫了很多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