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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借你一晚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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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车停在雕花铁门前。
周懿总感觉这灯火通明的房子带着极俱的压迫感。
“别怕。”肖衍行解开安全带,顺手把那张SD卡从他手心抽出来,塞进自己钱包夹层,“我妈虽然有点强势,但为人还是很和善的。”
牛头不对马嘴,纯有病。
周懿:“……”我信你个鬼。
—
玄关处,肖母已经等在那里。
她穿月白色旗袍,耳垂两颗淡水珠,头发松松挽了个髻。
看见周懿,第一句话是:
“安安画的小人,真人比画还瘦。”
第二句:“我炖了山药排骨汤,等会儿多喝两碗。”
周懿原本背了一路的客套稿,瞬间作废,只能鞠躬:“阿姨好,打扰了。”
“不打扰。”肖母侧身让路,“衍行他爸爸在书房,等你们开饭。”
—
书房门半掩,透出暖黄灯光。
肖父坐在轮椅上,膝头盖一条薄毯,正低头看一份纸质财报。
听见动静,他抬头,目光先落在周懿脸上,再滑到儿子牵着他的手上,停了两秒。
“肖董好。”周懿嗓子发紧。
“叫叔叔就行。”肖父声音低缓,却自带上位者的压迫,“听衍行说,你在投资部实习,做得还不错。”
周懿:“……还行。”
“新能源赛道那份竞品分析,我改了三处数据,回头让衍行发你。”
“谢谢叔叔。”
“不用谢。”肖父顿了顿,忽然道,“那140万,要得漂亮。”
周懿愣住。
肖父合上财报,语气淡淡:“商场无父子,更无兄弟。记住,心软是留给家人的,不是给敌人的。”
一句话,像把刀,又像盾牌。周懿躬身:“记住了。”
—
餐厅长桌上,已经摆了七菜一汤。
最中间留了个空相框——正是安安那幅画,四周裱了银边,背板写着日期:
2025.09.05
肖母把周懿按在右手边,盛了满满一碗排骨汤:“你也太瘦了,多吃点。”
肖衍行坐在他左手,低声笑:“妈,您再喂,他今晚得扶着墙走。”
周懿也不好拒绝,只闭头喝汤。
山药炖得绵软,入口即化。
超级好吃!
吃到一半,肖母忽然开口:“衍行,下周三你外婆过寿,请柬我加了个名字。”
她推过来一张烫金柬,展开——
【偕同家人周懿】
字迹温雅,是肖母的亲笔。
周懿指尖一颤,汤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一声。
发展这么快?
肖衍行面色如常:“好,我来安排。”
—
饭后,肖母把周懿叫到茶室。
茶海是整块黑胡桃,煮水声咕噜咕噜的。
她递给他一只建盏,盏底画一枝折枝梅。
“衍行他外公,当年也是破产过一次的。”
肖母声音轻,却字字落地,“最穷的时候,我陪他卖过围巾,三块钱一条,雪里站了十小时。”
周懿抬眼看她。
“后来东山再起,有人问他秘诀,他说——”
肖母用茶夹轻轻敲了敲盏沿,“‘哪里来的秘诀,都是苦尽甘来。’”
她抬眸,目光温和却不失锋利:“周懿,失败一次没有关系,跟着衍行你自有出入。”
周懿握紧建盏,掌心发烫:“明白。”
好像世上人人都在说他周懿要是离了肖衍行就什么都不是,这让他自己觉得有些寄人篱下的意思,可仔细想想却好像就是这样。
周懿有些恼,怪自己的愚昧,怪自己的无知。
—
院外,夜风带桂花香。
肖衍行站在车边等他,指尖夹着一根没点的烟。
见周懿出来,他伸手:“我妈说什么?”
“……没什么。”
肖衍行“嗯”了一声,把烟塞回盒里,替他拉开车门。
车子滑出林荫道,周懿忽然开口:
“肖衍行,我SD卡呢?”
“在我钱包。”
“……那是我的纪念。”
“就去那里还要什么破纪念啊。”
男人侧脸被路灯切割得明暗分明,声音低而认真,“周懿,我妈说了什么别在意。”
周懿鼻尖一酸,转头看窗外。
他轻轻把手覆在自己手背上,安慰自己。
肖衍行开口:“两年后的事,两年后再说现在,我是你家人哪怕只是合同期。”
周懿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无比心酸。
凌晨一点,车子驶回临江复式。
电梯“叮”一声打开,屋里只留玄关那盏鲸鱼壁灯。
周懿换鞋时,肖衍行忽然伸手,把他按在鞋柜旁,声音低哑却平静:“等一下。”
“嗯?”
男人没说话,只抬手,用拇指摩挲他领结留下的那道浅红压痕——
“领带太紧,明天换一条。”
周懿“哦”了声。
下一秒,肖衍行俯身,在他耳垂下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了一句:
“以后在我家,你试着可以放松一些。”
周懿指尖蜷了蜷,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会的。”过了一会周懿才开口,“而且你家人……也很好相处。”
安安睡得四仰八叉,怀里抱着那只缺耳朵的毛绒兔子。
周懿俯身替她掖被角,小姑娘却迷迷瞪瞪睁眼,奶音黏糊:“粥粥,我今天给你打了分数。”
“多少分?”
“九十九。”
“为什么扣一分?”
“因为……”安安揉眼睛,“你我觉得你有点不开心。”
周懿怔住。
肖衍行倚在门框,静静地看着。
周懿伸出手,把安安额前碎发别到耳后,声音低而认真:
“安安,明天开始,我每天都补那一分,好不好?”
小姑娘满意地咂咂嘴,翻身睡去。
走廊灯下,肖衍行的影子与周懿的影子,在地板上合为一个很长很长的剪影。
第二天,周懿的PPT被肖母亲手改过的三处数据,在投决会上掀起巨浪。
“尚安创投”用来吹估值的那块地,因环保评估造假,被监管连夜停牌;
而肖氏提前三年布局的新能源下游,顺势拿到批文。
投决会结束,肖衍行喊来周懿:“干的不错,有望升职加薪。”
“肖总教得好。”
“过奖了。”男人笑了句,“好好努力加油干。”
周懿抬眼:“我会的。”
翌日,肖家老太太寿宴。
老宅正厅,那幅“安安大作”被镶进紫檀框,
挂在寿星椅背后,供所有宾客“瞻仰”。
画里四个小人,最高那个被肖衍行亲手添了一顶歪歪扭扭的皇冠;
周懿的火柴人胸口,多了一颗红色小痣;
安安自己,被补了两只兔子门牙;
而原本空着的第四人,被老太太用毛笔轻轻勾了一笔——
像月亮,像笑,又像未写完的“家”。
宾客们不明就里,只夸“童趣”,老太太却朝周懿招手,把一只墨玉镯子套进他手腕:
“我老太婆等不了几年,先把他认下,谁有意见?”
“……”场下寂静。
周懿鞠躬时,手颤抖的明显,却听见肖衍行在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怎么了,很烫手吗。”
“废话。”
“那就多烫会儿。”
周懿好像知道肖衍行为什么要找人假婚了,就他这脾气,哪个姑娘看得上他?
——香樟树下,月光撒在二人肩头。
肖衍行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老太太塞给他的锦盒——里头是肖家祖传的袖扣,说是“给干孙子的见面礼”。
周懿背手站在树影里,指尖还残留墨玉镯的灼热。
肖衍行忽然开口,声音低却清晰,“合同到期后,你怎么打算?”
周懿抬头,目光穿过叶缝,落在远处那盏航标灯上:“先把债清零,再把爸妈接出医院,然后——”
他顿了顿,笑了一下,“堂堂正正地站到人前,不靠任何人姓。”
男人“嗯”了一声,把锦盒抛给他:“那就提前预演——袖扣戴上,以后别让人小瞧。”
周懿接过,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
“谢谢肖老师,学生一定按时交作业。”
肖衍行侧过脸,嘴角微扬,却抬手在他发顶轻轻一拍:“作业写完了,记得先给自己打分。”
风掠过,香樟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月光下,两道影子一高一低,隔着半步,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