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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雨中的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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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区。
这里没有雨，也没有黑夜。
巨大的穹顶之上，是模拟着二十四小时日升月落的人造太阳。空气由精密的生态系统调节，永远维持在最适宜人类生存的温度与湿度。由纯白色智能材料构建而成的宏伟建筑，反射着温暖的阳光，充满了冷静而和谐的秩序之美。
神祇管理局总部就坐落于天穹区的最高建筑之巅，像一柄倒悬的黑色利剑，俯瞰着脚下那片翻滚的云海。
总部顶层，监察官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壮丽的云海和远处城市璀璨的轮廓。而室内，则是与这壮丽景色格格不入的、极简到近乎残酷的黑白灰色调。
宿淮，就站在这片黑白灰的中央。
他背对着门口，正凝视着面前一幅巨大的全息星图。那上面显示的，并非遥远的星辰，而是整个新昆仑的实时能量流动图。无数蓝色的、代表着正常能量运作的线条，如同城市的血管，在这幅图上缓缓流动。
而在代表着浊地的区域，有七个微弱的、却又异常顽固的红色能量点，正在不祥地闪烁着。
其中一个光点，就在东区，它的能量波动，在刚刚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出现了一个异常的峰值。
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下属，恭敬地站在他身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报告监察官，”下属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刚刚收到消息，‘饕餮工业’派出的‘清道夫’七队，在进入浊地东区‘红磨坊’后……信号全部中断。生命体征，归零。”
宿淮没有转身，甚至连一丝动作都没有。
“‘饕餮工业’……”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般的冰冷质感，“他们的嗅觉，还是那么灵敏。”
“是的，先生。根据我们截获的情报，他们似乎也在追踪‘异常神骸反应’。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代号为‘塞壬’的碎片。”
“塞壬……”宿淮重复着这个名字，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镜头，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特写。
那是一张英俊到足以让任何基因工程师都为之汗颜的脸。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但他那双眼睛，却破坏了这份完美。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其中没有星辰，没有光亮，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永恒的、仿佛已经看透了亿万年时光的漠然。
那是双属于神的眼睛。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充满了未来设计感的长风衣，身形高大而挺拔。他裸露在外的部分，并非血肉之-躯，而是覆盖着一层哑光黑的、线条流畅的战斗义体。
那便是他的“容器”，也是他的武器——“玄戈”。
“准备‘降临’程序。”宿淮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达了命令，“我亲自去。”
下属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可是监察官！您的神格尚未完全稳定，每一次‘降临’，都会对您的核心造成巨大的负荷。何况是浊地那种充满高强度干扰的环境……太危险了！”
宿淮的目光，落在了下属的脸上。
那目光没有重量，却仿佛拥有实质，压得下属瞬间冷汗直流，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祂的碎片，”宿淮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不能落在饕餮工业的手里。永远不能。”
他抬起手，几名技术人员立刻上前，将一根根冰冷的神经连接索，接入了他脖颈后方的接口。
“神经连接，开始。”
“‘玄戈’系统，自检完成。”
“神力稳定阀，开启。”
“监察官……祝您武运昌隆。”
当最后一根连接索接入的瞬间，宿淮眼中那属于人类的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消失。他变成了一尊完美的、冰冷的、只为了杀戮和回收而存在的黑色神像。
……
红磨坊。
曾经浊地最声色犬马、纸醉金靡的销金窟，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信息素、昂贵的酒精和温热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舞池里，吧台边，卡座上，所有的人，都保持着他们死前的最后一个姿态。有的在疯狂大笑，有的在激情拥吻，有的在放浪形骸地舞蹈……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看到了天堂般的极乐笑容。
但他们的七窍都流淌着暗黑色的血液。他们的感官芯片在同一瞬间因为承受了无法理解的信息洪流而被彻底烧毁。
那些来自饕餮工业的、装备精良的“清道夫”们也未能幸免。他们穿着厚重的动力装甲，手中还握着高斯步枪，却也和那些寻欢作乐的普通人一样，带着极乐的笑容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这片死寂的、充满了诡异美感的屠杀现场中央，舞池的聚光灯下，一个穿着红色丝绒长裙的女人正静静地站着。
她是一个最新型号的歌姬义体，拥有着完美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容。她双眼紧闭，面带微笑，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嘴唇微微开启，正哼唱着一段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旋律。
那旋律很轻，很柔，却拥有着一种致命的、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它就是闻时所说的，“鲸歌”与“钟鸣”。
它就是屠杀了这里所有人的凶器。
这具美丽的歌姬义体，就是被神骸碎片寄生的、代号为“塞壬”的恐怖存在。
突然，她停止了哼唱。
她猛地抬起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舞池的另一端。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舞池的地板都为之龟裂，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宿淮，缓缓地从半跪的姿态中站起。他黑色的风衣，在落地瞬间扬起的尘埃中，猎猎作响。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塞壬”走去。
那足以让任何碳基生物精神崩溃的致命旋律，对他，毫无作用。
塞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她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混沌流动的、宛如熔岩般的金色光芒。
她张开了嘴，对着宿淮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水面的涟漪，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所过之处，玻璃尽碎，金属扭曲！
宿淮不闪不避。
就在那圈金色的冲击波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玄戈”义体的表面，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黑洞般的能量场，瞬间展开。
金色的冲击波，撞在这层黑色的能量场上，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就被尽数吸收、分解、湮灭。
宿淮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穿过了那片狂暴的能量场，走到了惊骇欲绝的塞壬面前。他伸出“玄戈”那只由黑色合金打造，充满了力量感的手，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她纤细的脆弱脖颈。
转折，就在此刻发生。
就在宿淮准备动用神力，将那枚碎片从这具义体中强行剥离出来的瞬间，他的动作突然一滞。
他那双漠然的墨色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诧异”的情绪。
他感觉到……这枚碎片，有些不对劲。
在碎片狂暴而混乱的核心深处，他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微弱、但又如同蛛丝般坚韧的、完全不属于任何神明的……人类精神力。
这股精神力，像一个技术高超的驯兽师，用一根无形的缰绳，巧妙地安抚着这枚即将失控的碎片，让它不至于因为过度狂暴而彻底自毁，变成一团无用的能量。
但同时，这股精神力也像一个狡猾的盗贼，留下了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坐标后门，在悄无声息地向某个未知的存在实时传递着这枚碎片的所有数据和状态。
宿淮的墨色眼中那丝诧异瞬间被一种冰冷彻骨的杀意所取代。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红磨坊破碎的穹顶，穿透了浊地厚重的酸雨云层，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精准地锁定在了城市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老鼠。”
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语，在他的齿间响起。
……
闻时的工作室。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通过一个他秘密植入的微型探针，实时播放着来自“红磨坊”的画面。
当看到那个如同神魔般降临的黑色身影时，闻时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病态的潮红，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兴奋。
他痴迷贪婪地，看着屏幕中宿淮的每一个动作，看着“玄戈”义体表面流淌的每一缕光影，看着那副冰冷的面具下，隐藏着的神性与威严。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终于窥见了自己的神，最真实、最强大、最不设防的一面。
“就是祂……”
“不会错的……”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摸屏幕上那个冰冷的身影，低声呢喃：
“主体……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就在这时，屏幕上，那个他正痴迷凝视着的神明，突然，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墨色眼睛，仿佛穿透了上万米的物理距离，穿透了层层的网络防火墙，穿透了他设置的所有伪装和屏障，精准地盯住了屏幕前的他。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闻时猛地一颤，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被冻结。
下一秒，一句冰冷而威严的、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话语”，如同惊雷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找到你了。”
“滋啦——！”
他面前的全息屏幕，瞬间被无数狂乱的雪花点所覆盖，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悲鸣。
最终，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整个工作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闻时僵在原地，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知道，自己玩火自焚了。
他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真正的神明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突然，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猛地回头。
他看到，自己那扇由特种合金打造的、足以抵挡小型炮弹的坚固大门上，一个清晰的、边缘还带着高温熔化痕迹的掌印，正从门外，缓缓地烙印了进来。
那掌印的大小和形状，与他刚刚在屏幕上看到的，“玄戈”义体的手掌一模一样。
门，在哀嚎。
神，已在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