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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鹭鸶 04 ...

  •   一周后。
      宁知然倏地睁眼,在一秒钟之内实现了困意全消,小声唤枕边人:“锐,起床了!”
      顾承锐还在睡梦中,宁知然心脏不好推己及人,不敢太惊到他,只等他渐渐有了动静,才完全缠上去在他耳边念:“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你说好今天陪我去庆祝的!”
      顾承锐含糊地答应:“陪陪陪,让我再睡一分钟。”
      宁知然等不及了,翻身,直接跨坐在了顾承锐腰间,轻摇他的胳膊:“你知道吗,我很长时间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了,我现在就像大四去找散布我隐私讨领导欢心的梁师兄摊牌那天一样兴奋!”
      “压死我了,”顾承锐被骑得一激灵,醒了,“真当你是猫踩奶呢?”
      他揉着眼睛问:“……为什么不是像你打败竞争对手升合伙人那天一样兴奋?”
      宁知然屈起手指,敲敲他脑门:“我又不是真的二十八岁,还没体验过呢!”
      顾承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坐起身来,宁知然猝不及防向后倒去,被他迎面搂住,抱下了床:
      “行吧,二十九岁顾承锐陪你体验升职加薪,二十五岁顾承锐只能陪你体验停薪留职了。”
      停薪留职是宁知然上星期向律所提的,用的理由还是一周目请小长假的健康问题,正值前一个案子漂亮胜诉,领导就同意了,今天去交接完一些最后的收尾工作,他就彻底“免费”了。
      “对了,”到律所临上楼,宁知然忽转身道,“能不能开瓶香槟?我梦这个好久了。”
      顾承锐笑了,照着他屁股拍了一把:“快去吧你。”

      办完手续后,顾承锐载宁知然到思明区一家私人会所。会所是从传统的闽南红砖古厝改造而来,大隐隐于市,主要定位是茶社和温泉——是老板顾承锐他爸唯二的爱好——也接待宴请,做海鲜非常有名。
      宁知然:“上午十点就吃饭吗?”
      顾承锐:“不吃饭,泡汤。”
      春天阴雨连绵,宁知然又整日坐办公室吹空调,顾承锐跟经理嘱咐了两句,宁知然换下衣服进去,就见水里放了桂枝、艾叶、干姜和鸡血藤,都是祛湿气的药材。
      他脱了浴衣,毛巾围在腰间,从池边的置物架上拿了块糖含在嘴里,视线一斜,发现服务生居然还给准备了东西。
      顾承锐叫他:“离近点坐。别看了我知道那里放着什么,怎么你还惦记着一周目没用完的呢?”
      宁知然走到他旁边,慢慢下了水,将自己全身都浸在热气里,只剩头枕在池沿。
      “讲讲吧,你是怎么规划的?”
      宁知然把眼睫毛上的水雾眨走:“……我还没想过呢。”
      顾承锐诧异:“那你上周整整七天都在做什么?”
      宁知然理所应当道:“安顿下属和工作啊。”
      顾承锐语塞,忽然伸手,捧住宁知然的脸一通揉搓,把他弄得湿淋淋。
      宁知然像头顶安了螺旋桨一样甩头发:“干嘛呀!”
      “给你把班味洗掉,”顾承锐说,“然后现想,你每次以‘等我哪天辞职了’开头做假设,会有什么念头。”
      宁知然断然说:“我从来没假设过辞职。”
      顾承锐拍了拍他脑袋:“好吧,换个说法,从小到大别人因为有钱有闲能做而你不能做但很想做的所有事情,现在都可以提上日程。”
      宁知然一愣,他此前只是想到不工作很爽,别人都上班他在大街上闲逛,或是像照片墙上展示的那样和顾承锐去好多地方,却没想过,其实还可以尝试很多需要时间成本、拉长战线的“精神消费品”。
      “我想学钢琴,”他下意识道,“不是我乱按你也能用和弦给我救场的那种,是能做到和你四手联弹的那种。”
      顾承锐点头,循循善诱:“好,就像这样,继续想。”
      “想亲自装修一套房,就是从空间布局的设计,地板砖的样式,墙纸的花纹,家具和灯具的风格,小到餐具挂饰摆件我都自己挑。不是说现在的房子装得不好,就是……感觉非常精英性冷淡风,虽然房本写的是我名字,但我敢肯定不是我装的。”
      “确实不是,那房子精装拎包入住,买下基本就那样,”顾承锐说,“只是装完了带不到三周目去,你想好了?”
      宁知然“嗯”一声:“我知道呀,我不是想装完后住,我就是很向往那种每一个环节都由我自己决定的感觉。”
      顾承锐闻言就笑:“上道了,没事反正咱们家空房多,每个周目都能找出套新的随你装。”
      “还想去做志愿者,我大学社团活动只挑加综测分的参与,但其实有许多公益项目我都很感兴趣,可惜只出力没报偿的事情太奢侈了,那时候想都不敢想。”
      顾承锐又笑:“然然,你心真的很好,怪不得阿嬷那么喜欢你。”
      宁知然听出他的潜台词是“从那样的原生家庭出来还能有这种善意很难得”,没有点破这是刻板印象,只是继续:
      “还有想静下心来做做裁缝。我妈妈以前在家里留下一架老缝纫机,脚踩式的那种,我小时候就用那个改我姐的旧衣服穿。也不记得是谁教的,也可能是自己摸索着学会的。你没有听过踩缝纫机的声音吧,其实还挺有意思,是很连贯的机械声,每一个音符之间都粘着,拉丝的。”
      顾承锐真情实感地鼓掌:“太好了,如果你能用不掉色的优质布料裁出海绵宝宝内裤,我就再也不用因噎废食不穿它了。”
      出了汤池子,古厝后院的敞厅里,屋檐下盆栽丛中,摆了竹躺椅,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宁知然盖着阳光睡了个午觉,醒来真有香槟等着他。
      他跟望着天空发呆的顾承锐碰了下杯,犹豫片刻,还是问:“锐,被困在86天里,你真的不介意吗?”
      顾承锐把视线移回他身上:“我为什么要介意?如果是因为我的感情原因而迟迟去不到‘第87天’,难道不应该是我怕你介意?”

      对于照片墙透露出的“旅行秘密”,他们商议后达成共识,采取了顺其自然的态度。
      宁知然分析:“我觉得不用专门参考照片背面的日期。按照你的‘我是我’原则,也许我们就任凭此时此刻的心意随机决定目的地,回过头来,恰好就可以和照片墙对上。”
      于是,有点出乎意料的,他们的第一站居然是台湾。
      拜生活的城市所赐,宁知然从小听着“鼓浪屿遥对着台湾岛”长大,却从未有机会亲眼看看一海之隔的邻居岛屿,顾承锐上一次去也还是多年前中学时。因为相关政策原因,他们走的是商务履约入台,办手续花了点时间,真正成行已经到五月中旬。
      地理位置相近,风俗文化同源,加上方言互通,让这趟旅程对宁知然来说极其亲切。
      如台南和高雄这样慢节奏、充满松弛感的小城,巴士常常迟来,漫无目的地乘捷运就可绕市一圈,下车随便挑一条旧巷从头逛到尾,在夜市吃鱼面和芒果冰。
      这让宁知然记起童年的厦门,因为好多地方是人工填海出来的,土质修地铁不便,公交系统就特别发达。他去稍远一点的地方都要靠公车,最喜欢倒坐在前排稀有的、背靠车头的座位上,上坡下坡都难预料,窗户推开吹风,像体验过山车。
      厦门的公交与地铁还有一个小特色,就是投放广告的移动电视底部会有滚动播放的“厦门树洞”,供人通勤无聊打发时间,金句频出,谁都可以投稿。
      宁知然说:“其实刚分手的时候,我隔三差五就会去给树洞投稿,讲的话和最后给你发的那五十条消息差不多,现在想想怪社死的。”
      顾承锐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差不多已经能当笑谈讲出来:“你是想我看见,还是不想我看见呢?”
      “我也不知道,”宁知然迷茫道,“想你也看不见吧,你出门只开车。”

      顾承锐栏目里的视频是要输出内容的,很多时候其实不由得就挤占了“旅行”本身的趣味和自由所在,但毕竟他选择了把这作为职业,落子无悔。
      但是与宁知然的旅程,他的镜头更多地从景色风物落在人身上。
      台北当然是霓虹都市,宁知然却另外有专门要去巡礼的胜地——市中心的“新公园”,这是旧称,如今已经改名。
      大学时他在图书馆读到《孽子》,对其中描绘的新公园莲花池边“夜游”的少数群体耿耿难忘,五月天那首《拥抱》中“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就是典出这里。公园是固定却又开放的空间,有着流动的边缘,正放任了爱与性的捉摸不定。
      顾承锐回忆一番:“你什么时候看的?我印象里你永远都在学习,就没有看过‘闲书’。”
      宁知然耸耸肩:“在你趴桌上睡觉的时候。”
      顾承锐忽然想到,他与宁知然合合分分这些年,竟还从来没有讨论过取向的问题。他这方面雷达一向灵敏,好像第一面就默认宁知然与他是同类人群,宁知然当时拒绝他的理由,也从来不是“你是男的”。
      他甚至没有问过一句,宁知然是怎样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又是怎样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压抑原生家庭中接受这一事实?
      顾承锐本欲提问,可他一想到这会令宁知然想起他的父母和大姐,势必要造成情绪波动,又不忍心开口了。
      但宁知然似乎是看透了他的疑惑,主动道:“我自小只是不像别的男同学那样对女孩子感兴趣,但一心扑在学习上,也没空考虑风花雪月的事情。真正确认自己取向,其实挺晚的,要到高考后的那个夏天。”
      他顿了顿,不知该不该把对着视频中顾承锐的手做春梦的经历告诉当事人。恋爱时觉得不太好意思,就没提过;如今都结束关系了,他们顶多算是好友亲人,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没想到顾承锐却有些在意:“是看书或者片吗,还是……因为什么人?”
      宁知然一怔,却笑了:“你看不出来吗?还是不记得了?”
      他对问题的补充说明很直白:“第一次的时候我对你的那种欲望。”
      顾承锐立刻就懂了。他只以为宁知然向往过他的赛博人格,并不曾把那当作真正意义上的“爱恋”,到今天才得知,原来他还曾启蒙过宁知然的欲望,不管是对“性别”还是对“性”——哪怕启蒙的工具称不上是他这个人,只是一些□□的影像。
      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彼此的“第一个”,爱与性也许同样在流动,但从来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流动。
      宁知然快走两步,回头看顾承锐,漂亮得像个街拍模特,柔声对他说:“也忘了你自己讲过的话了?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有排他性,这就是排他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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