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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鹭鸶 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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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如宁知然预想并祈祷的一样很顺利,两个多小时,局麻,他全程清醒、和医生有交流。
所有人都很淡定,只有顾承锐紧张得像在产房外面。宁知然觉得很好玩,但又没办法畅通无阻地表达情绪,就抬抬手,示意顾承锐凑近一点。
顾承锐俯身,以为他要讲话,但宁知然只是直勾勾看着他,像开了0.5倍速一样地眨了好几下眼。
第一下顾承锐不明就里,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猫咪对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之一就是缓慢地眨眼睛。
“好宝。”顾承锐轻声说,亲亲宁知然的鼻尖。
阿嬷不放心,煲了汤,一定要亲自过来陪他。宁知然被推回病房时麻药效果还没消,也有点躺困了,感觉她把一只手交给他握着,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这是宁知然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就那么慢慢被阿嬷哄睡着了。
他住了一周的院,出来后立刻跑去朝天宫向妈祖还了愿。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休养身体,去一些风景极美的地方诸如南法或爱琴海,纯度假,连顾承锐也不工作,陪他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
宁知然明显感觉到顾承锐的度日如年。按理说顾承锐应该是最期待八周目赶快结束的,但日期越逼近六月底,他好像就越不安,这种几乎要外化为实体的焦灼在6月30号当天达到了巅峰,宁知然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自己想办法找答案。
这86天他们一直住鼓浪屿,理由也是环境好,方便调养。宁知然上床早半小时,关了顶灯,只留一盏台灯。顾承锐大概怕吵到他,连澡都是在楼下洗过了才进屋。
察觉到顾承锐掀开被子,宁知然翻过身,向他那半边钻去。顾承锐以为他早睡着了,愣了一下,还是接住他,让他趴在自己怀中。
……
他轻问:“老公,你在担心什么呢?出什么事了吗?”
好半天,顾承锐都没有动静,脸略微偏向一侧,不说话,也不看他。
宁知然等了一会,微微欠起身,借着灯光的边角料偷瞄,一瞧之下却是无比惊愕——
顾承锐竟然在流眼泪。
那台灯光有一种肌理质感,照在人脸上,光线的纹路粗糙,两道连贯的水痕便更加明显。
宁知然瞬间急了,他自己虽然受过来自顾承锐的情伤,但分开之后也还真没为顾承锐哭过。
他翻身伏到顾承锐怀里,捧住对方的脸,拿拇指去擦那泪渍:“怎么了,怎么了呀?再有几个小时我们就要离开这个时空了!”
顾承锐轻轻叹口气,双臂收紧,拥住宁知然柔软的躯体,才算是找回一点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我只是……有点为这个时空的你难过。再过几个小时,我们两个是潇洒地走了,去过健康漫长的余生,但这个时空的宁知然和顾承锐呢?刚才做的时候你都得那么小心,这具身体好像永远是颗定时炸弹,埋在你和我的一辈子下面。”
宁知然听到这里,终于恍悟这些日子顾承锐消沉的来由。他这才隐隐约约察觉到点生理上的感伤:冠心病不是没治的绝症,也未见得就一定会少活几年,只不过是余生需要过得小心一点,比一般人多了些掣肘和束缚……好吧,其实这有点像宁知然原本的人生,虽然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总是比一般人少了自在,多了负累。
他默然片刻,在顾承锐的脸颊和下巴落下几个吻,说:“锐,有个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顾承锐那点鼻音已经消失了:“嗯?”
“我今天突然发现,照片墙上2024年4月5日到6月30日之间的每一张相片,我们都拍过了。”
顾承锐愣住:“什么意思?”
宁知然深吸一口气:“如果照片墙是时空坍缩的证据,那么循环就到八周目为止。要结束了。”
“可是,可是……”
宁知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冷静而柔和地质问着:“可是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可是我们真正相爱了吗,像我许下那个愿望时那样相爱?你说你对我是负罪感。那么循环的条件到底是怎么被达到了的呢?菩萨这么好糊弄的吗,比我们自己的心还好糊弄?”
顾承锐静了许久,才喃喃说:“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我们之前推测,前一个周目因时空交换而改变的细节,会蝴蝶效应一样作用到后一个周目。而时空交换是随机发生在2017年4月5日到2024年6月30日之间的,有无数个排列组合的结果,我们目前不过只经历了区区八种。”
“那么如果在八周目的交换里,有一对彼此相爱——真正的、毫不怀疑自己心意的宁知然和顾承锐,恰好穿越到了2020年4月5日呢?那么你17年许下的那个愿望,‘三年之后我们还在一起’也就被满足,循环自然也就从源头上被结束了。”
宁知然一阵茫然,若菩萨也不认可他们此刻的关系是与他许愿时同等纯粹热烈的“爱情”,那便只能说明顾承锐的猜测是正确的了。
“那我们明天一睁眼,就会去到2020年7月1日了吗?”
倒不是说他贪恋循环的无忧无虑不想回到现实世界,只是就这么结束了吗?现在回到2020年7月1日,没了循环的约束强制,他们真的会去墨尔本闪婚吗?
顾承锐下意识把宁知然抱得更紧,语气却也犹疑:“我无法确定,这只是一个猜测。睡吧,明天睁眼我们就能看到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