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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会画大饼的徐因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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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书闵看出来了，他敷衍人的功底是一等一的好，敷衍完，被敷衍的人还要沉溺在他的真诚里深刻思考一会儿。
其实也不算瞎说，徐聆溪高一的时候确实干过代写情书，他文笔一般，但胜在感情充沛，还有一手好字加成，而且出单速度巨快，那一阵儿他代笔的情书满天飞，实实在在挣了一笔。
那会儿是因为他要带梁在宵暑假去个草地音乐节，还准备音乐节结束后借用一下舞台和乐队老师给梁在宵弹吉他唱歌。一切都谈好了，租借费用和乐队出场费他也只差一点点。
他爸是一向不支持他搞这些的，徐枫觉得他想弹琴应该在家里琴室弹，而不是去鬼哭狼嚎的什么音乐节上弹棉花，所以他得自己想办法搞钱。
最后钱是搞到了，但徐秉文后人捉刀代笔写情书这种在他爸看来贱卖才学的事儿，还是被发现了，他被关在自省室抄了两天的大字，手都要断了。
本来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齐硕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不过你确实也应该选中文系，你爷爷是徐秉文老先生吧？你们家是不是有文学方面的天赋，高智遗传？”
这话忽然就没意思。自小到大徐聆溪都听习惯了，学得不好就是有辱门风、浪费资源，学得好了那就是耳濡目染家族传承，反正总有他们的一套说法。
虽然情商不高，但徐聆溪感觉这人应该单纯就是说话没脑子，没什么恶意，所以弯了弯嘴唇没说话。
李书闵却是个很直来直去的人，当即翻了他一眼：“扯什么遗传不遗传，你这个京北大才子一轮竞赛集训下来不也焦虑成京北大秃子了？高考面前人人平等，天才也得给我卷！”
打着哈哈，这茬儿就过去。
李书闵待了半下午，被一通电话叫走，说是家里公司有点事儿，加了徐聆溪的微信跟他以后再联系。
徐聆溪坐太久坐不住，站起来随便转了转。他们待的这个研讨室角落里有很多堆起来的刊物报纸，应该是淘汰下来的旧书，管理员还没来得及整理的。
他闲的没事随手翻了翻，可能在这儿放的久了，被太阳直射，书都有点泛黄。
手机一震，梁在宵给他发消息说来接他，拍了张照片，好像是楼下大厅。
『L』：图书馆一楼茶吧。
『小溪叮叮咚』：退回校门口等我。
『L』：？
『L』：我都进来了。
『小溪叮叮咚』：那你一会儿不许跟我说话，装不认识。
『L』：为什么？
『小溪叮叮咚』：刺激。
『L』：.......
他要跟梁在宵保持距离，不然还怎么打探梁在宵的信息。比如李书闵，如果看出他和梁在宵关系好，有很多话就不会跟他说了。
在心里默默跟李书闵抱歉抱歉，以后一定多请她吃饭。又想起李书闵说最近在到处找梁在宵却钻不上空，结果今天她前脚走，梁在宵后脚就来了......李书闵这事业运也有点坎坷。
要跟梁在宵提一嘴吗？他思维发散，随手拨了拨排列整齐的那排报纸，目光本来悠悠嗒嗒，蓦地一凝。
新闻稿正文的首字排版放大下沉，很吸人眼球，所以那个大大的“梁”字他一眼就看见了。
这几天他对“梁”字特别敏感，想也没想就抽出那张报纸。
最近两年纸媒越来越不发达，想也知道这报纸出版应该有几年了，本就泛黄的底色氧化的越发斑驳，正文的小字不太清晰，但偌大的标题明晃晃地缀在上头，巨大问号像镰刀似的，阳光晃眼，一下子让徐聆溪眼前有点失焦。
“豪门秘辛？？上演当代夺嫡大戏，权力倾轧之下的人命惨案。”
大致是讲，明日新娱创始人时素，也就是梁盛的夫人梁太太，收养了梁家旁支的一个孩子当“太子陪读”，结果第二年这个孩子重度抑郁，某一天，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
篇幅不长，徐聆溪读了两遍，除了带着戏谑意味的“太子”这个称呼，通篇没有提到梁在宵的名字。显而易见对梁家的畏惧让媒体并不敢真的去挖掘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所以这篇报道写的很笼统，只知道，有一个孩子，在那一年过世了。
那一年。徐聆溪极冷静地看向右上角，2013年第九期。
2013年。
那年他们多大？徐聆溪的大脑陷入长久的空白，简单的数字都无法计算。
他正站在窗前，图书馆外已是日暮，残阳如血，霞光万丈。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在某一年的暑假——哪一年他现在无法回忆。那次暑假梁在宵陪他外出写生，他们当时就在滨江大桥上等落日，也是这样的落日，他支起画板时一不小心碰倒颜料桶，被稀释的朱漆红突然哗啦泼了一地。
梁在宵陪他写过无数次生，为什么偏偏这次他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时满地的颜料被天边残阳映得好像一大滩血，他抬头，忽然发现身边的梁在宵远远望着前方，他好像在看落日，好像在看江面，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他们那时都小，徐聆溪看不懂他眼睛里的情绪，只觉得他好像是要去哪儿——他的脚步一动没动，但他身上别的东西，要投入江里。
“梁在宵，你要去哪儿？”
那时徐聆溪莫名地害怕，明明梁在宵没有动，但他仅凭本能一把拽住梁在宵的手臂，几乎是无理取闹地跟他发脾气
“你哪儿也不能去！你今天是来陪我画画的，要是敢走，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童言总是无忌，无厘头。梁在宵要去哪儿，他能去哪儿，徐聆溪那时也知道自己的话毫无逻辑，他感觉身体一直在抖，本来以为是梁在宵在抖，后来才发现，是他自己在颤抖。
那一年，是2013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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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时，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
徐聆溪抱着手臂走在最后，沉思的表情让他原本生动灵秀的眉眼有些冷凝，让许多刻意放缓脚步等着加他微信的人一时没太敢上前。
还是有个女孩儿主动拍了拍他，可能真被他下午那场业务宣传打动了，问他怎么下单怎么收费。
徐聆溪回神：“........”
实诚孩子。不好再忽悠她，只好跟她说自己其实已经金盆洗手，刚刚在开玩笑。
他们说话间走到一楼大厅，徐聆溪目光一转就在茶吧那里找到了梁在宵，他实在显眼，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一只脚踩着凳腿一只脚撑着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旁边人的话。
同行的不少京北学生也认出他了，以齐硕为首，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他们之间隔着两拨人群，梁在宵的眼神扫过来时太明显了，徐聆溪只好转身背对他，一边跟人说话一边悄悄背过手对他摆了摆。
徐聆溪只加了同系几个人的微信，找了个借口没跟他们一起走，绕到另一条路去。他一出图书馆的门，梁在宵就也站起身离开，谨遵他“装不认识”的命令，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
放假期间入夜后校园里人就不多了，身后的脚步声格外明显。应该是认识的久了，徐聆溪真的能听出来梁在宵的脚步，走出图书馆很远，脚步声便越来越近，并行在他身边。
徐聆溪回头偷偷摸摸看了眼附近，确保安全，飞速地拽着梁在宵在他嘴上亲了口：“我就说很刺激吧。”
徐因因的奇思妙想如果从小记下来都能出本书，梁在宵冷淡道：“当他们面亲不是更刺激？”
“啧！”被打了一下：“你怎么这么伤风败俗。”
梁在宵挑眉轻嗤：“没徐因因伤风败俗，写情书，是吧？”
刚刚站大厅聊天的时候他听见了。徐聆溪高中代写情书这事儿他也知道，但他不知道是为了攒钱，关于徐聆溪第一封情书不是给他的这事儿他介怀了挺久的。
徐聆溪瞅他一眼，挨着他这边的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肯定是故意的，他想牵手都牵不了。
小心眼的男的，他哼道：“那可不，选中文系是为了写好情书，选古典文献专业是要写出更广为流传的情书！”
“你想，我们现在研究千百年前古人的书信，等千百年以后，他们就要研究我们的书信。我的梦想就是未来某一天，一位同门后辈挖掘到我写的情书，看完——”
“惊为天人，赞不绝口？”
“不是、不是”，他晃了晃手指，闭着眼睛摇头晃脑，饱含哲理地说：“他看完就会想，哦豁——原来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徐聆溪的人，喜欢一个叫梁在宵的人。”
眼睛一睁，就看到梁在宵笑。
他平时情绪很淡，但在徐聆溪这儿好像又笑点很低，随便什么话都能让他愉悦很久，笑起来时那种看不惯任何生物的懒散劲儿就消退了点，才能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风华正茂的少年感。
“行，梦想远大，那让同门后辈挖出来之前能先让我看看吗？”
“别催，我还在措辞。”
“措多久？”
“这可是给你的哎！我得深思熟虑——先措个八十年吧。”
梁在宵无语，笑得挨着他的手臂都抖。
徐聆溪很喜欢他笑的样子，也喜欢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并肩走在月光如水的校园里。
他不是李书闵口中喝露水的小神仙，也不像齐硕说的那样血液里流的都是笔墨，但很多人会这样认为，连他的亲人也不可避免，他无法解释，所以学会在压力中保持沉默。
备考特别累的那段日子里，他偶尔会陷入巨大的沉默里，一个人走在学校长廊上，忽然觉得如果遗憾的事情也有排名，那top级别的事儿就是这时梁在宵不在他身边。
但这一刻，好像有一点点弥补了他们没有读同一所高中的夙愿。
他双手背在背后脚步轻快地踩着树叶的影子走，等梁在宵没再笑了，他倾过肩膀歪着头去看他，眼睛在皎白的月亮下认真的好清澈，像琉璃烧成的青提果，里面镶嵌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说：“梁在宵，你活到八十年以后，等着收我的情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