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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针对(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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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最严重的一次生病,浑身的骨头如同被打碎了一般,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意识也渐渐飘忽,喉咙像是吞了一万根银针一般刺痛。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到了福利院的那颗大树,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撒下,照在一个穿着纯白色的短袖的小女孩脸上。
女孩的脸上贴着一张创可贴,毫不畏惧地望向她。她的皮肤如同白瓷般,只是滚圆的眼睛里看不到的情绪。那是一张温至眠这辈子不会忘记的脸,是程今也的脸。
温至眠一回头,看到了她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四岁的她半张脸隐匿在抱着的娃娃后面,沉默中她率先开口:“我叫眠眠。”
程今也没有反应,两人相互对峙着,两双眼睛同时看着对方像是无声的交流。就在温至眠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对面的女孩才堪堪开口:“我叫小野。”
画面一转,她看到自己正站在栅栏前,而栅栏的另一边是一个约莫同龄的男孩,正对着自己淡淡的笑着。
明明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可她的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程今也发给她的那个名字——沈淮初。
她睁大了眼睛妄想看的仔细些,可是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直到脑海中只剩下那一声“沈淮初”。
“沈淮初——”温至眠喃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妈妈,你知道沈淮初吗?”
温时绪身形一滞,只听“咯噔”一声,树枝剪落掉到了地上。一时间温时绪竟分不清是树枝落地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关于那人的一切都开始慢慢浮现在眼前,仿佛无形的枷锁,紧紧掐着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动弹。
温至眠察觉出她的不对,立刻放下手中的园艺剪朝温时绪走去:“妈妈你怎么了?”
“应该是站太久了。”温时绪随意扯了个理由,沉声道,“你说的人我没印象,他是谁呀?”
语气一如往常。
温至眠扶着她坐到了摇椅上,看她缓了过来,垂着眸半天才道:“没事,我突然就想到了以前的事情,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手机传来几声振动,程今也眉心微动,立刻停下动作。
【眠眠】:在干嘛?
【程今也】:在给同学挑生日礼物。
【温至眠】:挑好了吗?
【程今也】:嗯,挑好了。
温至眠打开照片,是一个雪人台灯。
程今也记得余归池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她摸索着,在一家复古风的店里她买到了一座台灯,是一层层不一样的雪人笑脸堆叠起来的台灯,一开灯雪人微笑的脸就会出现。
【温至眠】:好可爱!
程今也又拍了张照片过去,是在一个漂亮的精品店。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一排毛茸茸的玩具身上,一个个精致的娃娃眼睛像是闪亮的琉璃珠一般。
这让温至眠莫名的想起,小时候她经常抱着的那个娃娃,就在这时手机那头又发来一条短信。
【程今也】:像你。
手指停在半空,温至眠哑然失笑。
趁着今天出来的时间,程今也顺便去眼镜店配了一副银框眼镜。她的度数其实不高,之所以天天戴着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也只是因为那眼镜是爷爷送的,已经戴了很久了。
因为天天带着,鼻骨上已经被烙印出了,深深的红色印子。而现在这一幅眼镜,她打算就上课的时候戴着。
她抬起头穿过镜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单的银丝框眼镜看着利索了许多,镜片后面那一双狭长的眼睛似乎一下就有了聚焦,看着清澈又明亮。
等程今也走出商场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她想跟江家里的保姆说不回去吃了,可是翻开手机才突然想起,除了温至眠她没有任何人的联系方式。
索性什么也不管,将手机塞进兜里,程今也深深呼了口气开始一个人的散步。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她一抬头是古朴的巷子,像是初中语文书上的水墨插图一般,与a市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远处的榕树叶子已经微微泛黄,垂下来的枝条密密麻麻缠绕着树枝,粗壮的枝干相互交错着仿佛榕树的筋脉一般。
这样的树她见过。
她看着这样的树直到落霞满天,她看着落日余晖绯红的火烧云,那样的鲜艳,直到看到了那个人的身体。
那人就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但是身下的血比余晖还要鲜艳刺目。
“是你害死了她!”
不对,程今也想出口反驳泪却先流了出来。她抬手去擦却发现越来越红,刺目的红布满了全身,她的声音越来越嘶哑,直到最后说不出话来。
“小野,小野!”
她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掀开一道缝,仿佛看到了父母站在她的面前,柔和的抚过她柔软的发丝,低着头温声唤她。温热的掌心拂过她的眉宇,多了几分切实的感觉。
“爸爸妈妈——”她紧紧的抱着他们,仍由眼泪随意地淌着。
“小也?小也——”
声音越来越清晰,程今也的眼睛微微睁开,眼前的刘姨正晃着她的肩膀。
程今也撑着手抬起了身体,头晕乎乎的脑浆像是混在一起,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有些迷糊。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只是到了早上连闹钟都没把她叫醒,甚至眼角还挂着一滴泪水。
程今也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竟是起迟了十分钟。她慌忙起身,匆匆洗漱完后朝餐桌走去。
“半天叫不醒,以为你死了呢。”
她循声望去,江景序穿着洁白的校服,正倚着沙发嘲讽般开口。
窗帘已被拉开,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投到地上,微微的反光照进他的眼底,狭长的眼睛如同琥珀一般,沉寂而又明亮。
“不好意思。”程今也闷闷的低下头,用力咬了手中的面包。
来到学校,程今也瞥了眼第三组第三排的位置,那是余归池的座位。不过显然她还没来,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余归池的座位都是空空的。
“余归池今天怎么没来啊?”
“不知道,要不我偷偷拿手机问一下她?”
身后传来八卦组讨论的声音。
“咚”的一声,一支钢笔应声落下。
戴泽恩踢了脚前面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震得程今也头皮发麻。他的眼皮半掀,一副懒散的语气:“土妞愣着干什么,捡起来啊。”
没有任何反应——
“嘶——”戴泽恩不耐烦地叫了声,“攀上余归池果然就不一样了啊——”
这一次程今也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戴泽恩站起倾身去捡掉在地上的笔,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秒干净的练习册上点点的墨水顺着纸的纹路洇开。一滴滴墨水顺着发梢落下,流到洁白的校服上,黑乎乎的一片格外刺眼。
这次的戴泽恩更为过分,程今也知道是上次江景序让他抬不起头,只能将怒气转接到了她头上。趁着今天余归池不在,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全班鸦雀无声,没人敢说话,各种视线穿插而来汇集到程今也的身上。
她回过头身后的卢岁聿正双手环胸,百无聊赖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乎在好奇她该如何动作。
程今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径直朝门口走去。
沈淮初手中拿着书,看样子是从图书馆下来,他看了眼程今也黑了一半的脸问:“同学你需要帮助吗?”
“不用。”程今也垂着眸,迅速略过沈淮初朝厕所走去。
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毫无章法的挥到脸上,墨汁顺着脸庞不断的滴落,水池里瞬间有些乌泱泱的。
她睁开眼去看镜子里的自己,额前厚重的刘海已经被打湿,只能往后捋了过去,露出了那一双微微上挑眉眼。只是那本来极具攻击性的眼型,却因为呆愣的神态显得木讷。
手中的镜片沾上了水珠,她低着头,露出的半截脖颈白皙而纤细。她一边用衣角随意的擦着,一边迈开腿向门口走去。